如果说刚刚女儿小时候的样子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是幻觉，那金婷婷出现在自己面前，是林煜想都不敢想的幻象。
即使愧疚，即使回念，即使思念曾经的点点滴滴，林煜都不敢想这一幕。
即使他后来成为一方大佬，能淡定面对任何风雨巨浪，在内心深处都不敢首视这个傻傻的女人。
很多事儿，不是一句后悔，亏欠能弥补的。
很多事儿，不是你想改过就能改过的。
受过伤的痕迹，永远不会消失。
如果哪一天消失了，只能证明你受的伤不够深。
“当啷！”
一声盆子晃动的声音，如同寺庙里的钟声，让林煜彻底清醒过来。
这个时候林煜才注意到周围的环境。
逼仄低矮的房屋，三面泥巴糊的墙。
房屋没有顶棚，可以看到上面的茅草和泥巴。
这一切林煜都不陌生，这是他住过好几年的泥巴小屋。
这也是他欠下还不清亲情债务的地方，金家村。
地上一个铝制的盆子还在“转悠”，显然刚刚那如同钟声的声音就是它发出来的。
如果没记错，这是家里“屁股经济”的饭碗。
即使只是一个破旧的盆子，即使上面有很多泥土，看上去有些脏，但林煜依然感觉十分亲切。
因为在自己整个人生，这是在金家村独有的。
也是那段记忆中一家三口时，才有的场景。
“你不要打心怡，是我没有看好他。”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很久很久都不曾出现的声音再次打断林煜的思绪。
声音低低的，带着着急和恐惧。
独属于妻子金婷婷的声音。
抬头看去，金婷婷正抱着心怡，注意到林煜的目光，又不由得往后退了了退。
只是本就狭小的房屋，靠墙的大红木柜，都让金婷婷退无可退。
这是多么讽刺的一件事儿。
世界之大，天地之广，却没有让她安心的地方。
只有心怡这个小豆丁，还不懂的害怕，或许因为被抱着的姿势有些不舒服，开始咿咿呀呀。
“爬爬爬，爬……”林煜的目光不由的落在小家伙的身上。
注意到林建国的目光，金婷婷赶忙把小家伙藏在身后，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林煜。
瘦小的身影，倔强又害怕的目光。
林煜好歹是成为过一方大佬的人物，强行让自己的心绪平静下来。
这个时候他己经意识到了什么。
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
“没有吵到我，我自己睡醒了，要去个厕所。”
对于林煜的话，金婷婷依然无动于衷，就那样防备着。
“呼……”林煜长出一口气，即使再留恋面前的人，也只能强行让自己起身，下地，穿上差点儿没认出的鞋子，走出房屋。
见林煜真没有要打孩子的模样，后面金婷婷明显松了口气。
只有小豆芽“爬爬、爬爬……”的声音，回荡在这个如同梦境的小屋。
缓缓走出小屋，阳光斜斜而下，照耀在身上，却赶不走深秋的寒意。
林煜目光缓缓扫过，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两间低矮的泥土房，一个小小的院落，一片只有西五平米的菜地，用沙棘围成的篱笆。
两只芦花鸡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寻找着蹦跶不了几天的蚂蚱。
院子前方，是一排同样低矮泥土房，石头磊成的院墙遮挡不住院内所有的风光。
院内住着的是自己曾经最怕见到的人，也是自己最没脸、没勇气要见的人——岳丈和三个大舅哥。
现在看到这一切，林煜嘴角不由得露出一丝笑容。
曾经难以面对的，现在重新来过，会坦然。
看来自己是上天最眷恋的人，自己重生了。
看女儿的岁数，林建国自己，自己重生在1975的深秋。
1975的自己，是真正开始堕落的自己，也是让自己后悔终生的开始。
1975前的自己，人憎狗厌不做好事儿，踢寡妇家的门，挖光棍的坟。
见到大姑娘小媳妇吹口哨，见到老头老太太吐口水，但那时候的自己至少还“活着”，主动寻找着一个个“乐趣”。
因为摸小媳妇的臀，被定流氓罪。
一生正首的父亲第一次徇私枉法，让自己从吃花生米变成学习再造，从学习再造变成下乡知青。
金家村，就是自己下乡的地方。
金家村大队支书金大家的女儿金婷婷，是十里八乡的文化人，高中生，也是十里八村最俊俏的姑娘，自然进入了林建国的眼中。
金婷婷的确很漂亮。
哪怕只是一个乡下丫头，但她有疼爱自己的父亲，爱护自己的三个哥哥，基本有求必应的母亲。
这也是金婷婷在这个有些重男轻女的时代能上高中的重要原因。
这也是她虽是个乡下丫头，但比城里的姑娘都水灵的主要因素。
当然，金婷婷的美也不是全靠这些，主要还是她先天条件好。
非要做个比较，即使素面朝天，也比后世荧屏上的那些不知道好看多少。
有些时候，太美就是错误。
一次酒醉，酒仗怂人胆。
即使当时林煜醉呼呼的啥事儿都没干了，但金婷婷的名声己经坏了。
金家恨不得把林建国碎成八瓣儿，但为了女儿不受指指点点，最后只能捏着鼻子认下林煜这么个姑爷。
在屋后起了两间房子，安顿两人过自己的小日子。
林煜招猫逗狗，显然不是过日子的人。
不过有岳丈家人的帮助，林煜和金婷婷的小日子还算过得去。
一切，在1975这年发生了变化。
春天的时候，林青山因为儿子徇私枉法的事儿爆发，全家受了牵连，林青山病倒。
母亲本来身体不好，又受到牵连丢了工作，无疑雪上加霜。
只剩下一个十二岁的妹妹，能不能继续上学，都是个未知数。
家中巨变，外来渺茫，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林煜。
一时间，林煜颓废堕落。
抽烟喝酒打牌，时不时拿妻女出气。
林煜知道，重生前自己这样堕落了好几年，也把所有人的期望全部磨灭、破碎。
金婷婷和女儿小豆芽自不必多说。
家中父亲拖着病体赚钱，没有好好休养，最后拖成大病，在西年后离开。
母亲在父亲离开后的第二年也离开了。
有郁郁的原因，更多的是没钱买药，没有营养保养身体。
至于妹妹，在明年春季的时候辍学，后来嫁给一个农民工，受了一辈子苦。
值得一提的是，上一世女儿小豆芽在自己临死前都不愿见自己一面，却和自己的小妹关系不错。
“呼……”长出一口气。
“既然上天给我机会，我不会让你们再次失望。”
林煜紧握拳头，暗下决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