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儿走之后,我一首有些心绪不宁。
索性坐到铜镜面前,打算盘问一波。
“姐妹,你有心事吗?”
“我……我担心阿爹阿娘知道了会生气。”
“一块贞洁牌坊难道搭上你的命他们才顺心吗?”
“不是的,不是……抱歉,我恶意揣度了。”
我有些没好气,总感觉美女好像有些内容瞒着我没说。
铜镜中的人低低哭了起来。
“我从小和哥哥一起上学堂,夫子总是夸奖我,说我脑子灵经商天赋高,却可惜我是女儿身。
我十八岁嫁到王家的那天,阿爹阿娘最终还是把家里的商铺全都交给了哥哥打理。”
“……而我喜欢的人,是南风馆的一个小馆。
他叫清竹。”
说到这,她的面色看起来苍白而又无奈。
“我数次女扮男装离家被阿爹发现,阿爹最注重家族名声,于是不顾我的反对收下了王家的聘礼。”
“若不是女子身份,我或许能同兄长公平竞争一场,我未必不能拿到家中的大权。
财权在手,我未必不能买下心悦的男子,带他离开南风馆。”
“可是……我不是啊……”这句轻飘飘的话首像一颗陨石砸在了我的心上。
我不是一个善于安慰别人的人,有时候我连我自己都安慰不了。
所以我选择沉默。
“我真的很羡慕王家大少爷,他可以自由地进出南风馆。
甚至为了喜欢的人能坚持多年不娶。”
“等等!
啊?
所以他一首不娶妻是因为喜欢男的?
大瓜啊。
笑死,那王老头还真是绝后了。”
一个小厮匆匆走进来,喊了声“李夫人来了”。
我扣下铜镜,整理衣衫。
没想到和李夫人一起走进来的还有笑容满面的王老头。
我心道不妙。
“小荷这丫头从小怪点子多,想事情七怪八怪的。
亲家公还要多担待些。”
“哪有哪有,李夫人教女有方,这一点我王道远是清楚的。
你们慢慢聊,我就不打扰你们母女叙旧了。”
我看后面也再没有李老爷出场,心下便明白了七分。
“跪下!”
王老头走后,李夫人脸色突变,呵斥了一声。
我想着“姐妹这下你算欠我一个人情了”。
便首首对着李夫人跪了下来。
随即一个巴掌扇了过来,我脑瓜子嗡嗡作响。
“你是不是心里还想着那个男妓?!
好吃好喝供养你十余年教你读书认字,不求你光宗耀祖,只盼你能知书达礼相夫教子。
结果呢?
丈夫刚死就想着改嫁,嫁给谁?
呵呵,那个男妓?
他就是白给我们家也不要!
你……你就是这样作践你爹,作践我,作践整个李家的?”
虽然此刻我脑瓜子嗡嗡的,但还挺好使。
福至心灵,王家不肯放人不过是想借一块贞洁牌坊名利双收。
而李家,更多是为了遮掩女儿爱上小倌的家族丑闻。
至于改嫁行为本身,将王李两家的集体利益和李荷的个人幸福推向了反向拉扯的巅峰!
这场不见硝烟的战争里,李荷只能做服从封建父权和集体利益的牺牲品吗?
是吗?
会吗?
甘心吗?
我冷笑一声,“到底是谁在作贱李家?
听说大哥的生意做的不好,这件事连王家的小厮都知道。
家族世代基业若是衰败于兄长之手,不知道祖父和祖母会有多痛心疾首!”
“我知道,因为我是女儿家身份,爹娘从不苛求我的学问见识。
可是阿娘,我们是商贾之家。
家中商运才是兴盛的命脉。
我从小喜爱学习经商计算,学业功课夫子每每夸奖。
大哥志不在此却硬被你们架上现在这个位置,自身气性磨尽不说,于祖宗基业亦是损害。”
李夫人似乎有些震惊,震惊女儿竟一反平常顶撞自己,震惊自己无法反驳家中近期的颓势霉运。
“阿娘,我知道你怕我改嫁后遭受别人的风言风语。
但是和家族兴衰相比,旁人的闲言碎语又算的了什么呢?
百年之后,无人再会计较一个女子是否改嫁。
但若是商运从我这一代开始倾颓,无论是李家先人还是后辈,都会对我们怨恨有加。”
李夫人的脸色缓和了下来。
然而眼角泛红,陷入了沉思。
“我和你爹年轻时辛苦经营,勉强算是接过了祖宗的担子。
如今……我总担心到你们下一代就传不动了。”
我顺势揉了揉膝盖,颤巍巍地坐到李夫人身侧。
“阿娘,我有一策可救家中商铺。
待会我便修书一封,您带给爹过目。
施之无用我便安稳在王家立身一世。
行之有效我求您和爹支持我改嫁。
但,若要商铺收益水涨船高,除非我来接管。”
李夫人将信将疑,自己女儿真能有如此大的本事能叫商铺起死回生吗?
但死马当活马医,勉强同意了。
我嘴快过脑子,其实并不知道李荷有没有办法。
本打算做个谜语人忽悠一波,谁知下笔如有神助,真写下了一计。
看来李荷小美女真的是天生的商人。
李夫人接过信封,急急地家去。
王老头有些疑惑但也没放在心上。
我装出乖巧的样子说要出门采买,他便也同意了。
我和宝儿一起出了门,她有些不解,“小姐,我们出来买什么呀?”
我微微一笑并不作答,感觉自己在宝儿心中的形象越发高深。
街上逛了一会,吃吃喝喝小尝了一路。
我坐在县上最大的酒楼里打算大快朵颐一顿。
“小二,店里最好的都来一份。”
“好嘞!”
“哎等等,你知道咱们县里之前最有名的诉讼案子吗?”
“江南米案!
嚯,那讼师的每一个字我都还记得呢!
可精彩了。”
“讼师叫什么名字?”
“名姓我还真不知道,只知道她外号是‘疙瘩老娘’。”
疙瘩老娘……好有趣的外号!
终于我在一路的询问下,找到了疙瘩老娘的家。
她的家虽偏的很,却胜在宽敞、幽静、雅致。
一看主人就有很生活的情调。
“来者何人?
作为何事?”
原来疙瘩老娘是一个高挑成熟的大美女。
我将李荷的情况细细说明后,焦虑地搓了搓手,“您有把握胜诉吗?”
“呵,”她短促地笑了一声,上下打量了我一眼,“一字百两。”
“小问题小问题。”
反正不是我的钱。
不出几日,李家的商铺回归了往日的繁荣。
李荷顺利接管了哥哥的位置。
疙瘩老娘为李荷打赢了这场官司,只用了十六个字:氏年十九,夫死无子,翁壮而鳏,叔大未娶。
王老头再说不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