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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女儿入宫后,她成了宫斗冠军精品篇》精彩片段
虽是已经躲到了绮清园里,帝王该处理的政务也未少上许多,批阅了半日奏折的卫承巳起身揉了揉了手腕,决计趁着日头西斜还未落前去园内游赏一番。
路过莲塘时,跟在帝王身后的大总管不由得停了下来,在他的眼中,天子驻足莲塘旁先是神色愉悦,后来不知想到什么又淡了下去。
李开平知晓内情看透了一切,他心中暗笑,上前一步动作缓慢地折了莲塘中斜出的一朵莲花,帝王不语,等到他折第二朵时,帝王终于不忍道:“你折莲花作甚?”
大总管理所当然道:“陛下观赏莲花已久,难道不是想折回去观赏吗?”
卫承巳瞧了一眼这自小伴自己长大的御前总管,没怪他自作主张,只道:
“此花莲子已大,赏不了几日便要凋零,折下岂不可惜?何不放它在塘里结子?”
大总管瞧了一眼手中盛放,莲子已大的莲花,但笑:“莲花虽结子但依旧清丽,折回去观赏也无甚大碍,就算初放莲花折回去也多不了几日,何况陛下富有四海,莲子甚多,这一朵莲花的莲子少了何妨,多了又何妨?”
这一句已然含了些深意,李开平笑着把折下的莲花奉到了帝王面前。
昨日不欢而散后,帝王虽未表现什么怒气,但伴君多年的他还是能察觉一丝蛛丝马迹。
卫承巳闻言侧首不语,须臾才斥道:“就你最爱多嘴。”可手上却把那支莲花接了下来。
“是是是,请陛下恕罪。”
李开平当即给自己来了一巴掌讨饶,垂首忍不住笑,心中暗道:
这做奴才的啊,有的时候主子不好意思说的做的,这奴才得去说,去做,这样才能在主子身侧侍奉的长远。
不过这荷塘终究还是过了时候,半数莲花已经凋落结做了莲子,远不如那日烟雨蒙蒙中的好看,卫承巳略赏了几眼也不欲往莲塘里再去,径直寻了个之前未走过的路往便闷头往前走。
杏林内的杏子已经过了当时,树上只零星有着几颗晚杏,卫承巳并未停留,沿着小径绕过几个弯后,眼前的豁然开朗,也叫他再次住了脚。
李开平顺着帝王的目光往那边一瞧,看清了亭子那边的美妇人,当即伸手止住了身后三个内侍,暗叹真是太巧。
那边不是旁人,正是虞敬恬。
虞敬恬也是刚到约定的地方,看到亭内被一主二仆占着,那主人背对着她,生的膀大腰圆,后背微微佝偻,头发上也有了明显的白发,也不知为何在此处。
她心生疑惑,还特地站在亭外,遣白玖上前询问了一番,“请问这位老爷,此处刚刚可有他人?”
那主人这才转过身来露出了真容,眼睛不大,鼻头圆润,下颌与脖子连成一处,两鬓斑白,目测至少已经年过四旬,实在有点……有碍观瞻,虞敬恬只瞥了一眼便垂首不再看他。
男子却没有回答白玖而是直勾勾地看向了虞敬恬,半晌才回神道:“这位就是虞二小姐吧,我姓郑,是李夫人的胞弟。”
话音落下,虞敬恬与白玖皆是怀疑自己听错了,郑郎中见两人久不回应又拱手邀请:“小姐不若进亭一叙?”
眼睛仍旧是直勾勾地盯着虞敬恬。
这下再不能以为是听错了,虞敬恬抬眼看着郑郎中,脚像是长在地里了般怎么也动不了。
心中的怒气更是一浪又一浪地拍打,冲击着那本就脆弱的防线。
她怎么就轮到和这样的人相看了?
不说容貌之类的话,容颜是父母给的,自己改变不了,只说年纪这事,那郑郎中就足以当她的父亲。
虞敬恬甚至怀疑自己是否是虞夫人亲生的了,若是亲生的孩子,真的能如此潦草吗?连年纪也不打听一下,便胡乱地叫自己的女儿来见?
这种事只稍一想放在宁宁身上,虞敬恬已经怒火冲天,将心比心,她的心便更加痛了。
自小的偏心,点点滴滴的委屈不足为外人道,可归家三年内的事哪一件拿出来又能是良母所为?
弃她于寺院后山不顾,接她入园只为替幼女生子,眼看谋事不成又随便找户人家把她嫁出去,桩桩件件皆为利益二字,满满地写着偏心与不爱……
可她知道自己就是虞夫人所生,她的眉眼皆脱胎于虞夫人,正是这样才最叫人折磨,若自己不是亲生,她还能安慰自己,还不必如此愤愤不平,只因是亲生,这种痛才深入心底。
不知是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压下翻江倒海的情绪,虞敬恬一步步走向郑郎中,想着即使这事不成,两边的脸面还是要的,可是当她与郑郎中还有两步之遥时,虞敬恬还是停住了。
她忍不了,看着这张脸,她怕是以后会用不下饭。
“我与郑郎中恐不相配。”
虞敬恬抛去了顺从的假象,露出了内里执拗的性子,说话不带一丝犹豫。
郑郎中顿了一下,许是也知晓自己年纪比她大上许多,不余遗力地说着其他好处,似乎笃定虞敬恬定会心动:
“我的年纪虽长你许多,但家中唯我一个独子,家产颇丰,我必定供你锦衣玉食,不逊于勋贵,听说你还有一女儿,我会对她如亲女,给她万两银做嫁妆。”
后来还压低了声音,挤眉弄眼道:“甚至你与我若生有儿子,我可以把八成家产都交与你我之子……”
这些话落到虞敬恬耳朵里实在恶心,听起来对她有益,实则也是自己父母一流,见色忘义,对待子女不公,自己现在时年轻貌美,他允诺丰富家产,可自己终会年老色衰,此话还能实现吗?
“不必,不论旁的,你我年纪相差太多,实在不妥。”
见虞敬恬面色冷硬,郑郎中的脸色也黑了些,放声道:“虞二小姐,你这样,你弟弟想要拜郑少傅为师恐怕就难了。”
郑少傅是当朝有名的大儒,也是他的亲叔叔,他就不信这虞家二小姐能不为自己亲弟弟的前程考虑,可这话落在虞敬恬的耳朵正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看到两步之外的女子愣了一息,然后嗤笑出声,似乎听到什么极为讽刺的事,笑的前仰后合,有些怪异。
在场的人都被虞敬恬吸引了,无人注意南方的林子里走出了几人。
虞敬恬慢慢收了笑声,再次对面前之人道:“你我间无缘无分,祝大人早日找到佳妻,我先走一步。”
怎就有时间和这丑东西相看了?
虞敬恬转身就走,不想身后男子也大步往前,她还浑然不觉。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刻,忽有击掌声传来,虞敬恬转身望向声音来处,顿时愣在了原地,脑子一片空白。
没在南宁伯夫人的小院中坐多久,白玖便神色匆匆地闯了进来,她的脸上有着几分急色,可看自家姑娘的脸时又强自镇定了下来。
“出什么事了?”南宁伯夫人移目,眸中闪烁着好奇的光芒。
“回夫人……没出什么事,就是宁宁小姐醒了正在哭呢。”
虞敬恬端着茶盏的手指陡然动了动,又看了白玖一眼,随即放下茶盏辞别。
“我那女儿起床气大的很,姐姐我就先回去了。”
南宁伯夫人不疑有他,让侍女包好刚刚挑选的衣服交给白玖便利落地送客,主仆俩走出小院又沿着青石砖路走了许久,虞敬恬环视四周无人才站定低声问道:
“说吧,出什么事了。”
女儿宁宁自出生以来就乖巧的很,从未有什么起床气之说,白玖说此话必定有其缘由,她也不打算回自己的屋子再问,那个地方才是真正的隔墙有耳,未必比外头更安全。
果不其然,白玖又环视了四周一趟,确定目之所及之都是低矮灌木无人藏身后面色猛地难看了起来,刚刚的淡定显然全是伪装。
“小姐,我刚刚听见夫人和昭媛娘娘说话了……”
虞敬恬的心猛地一沉,忽地想起了自己适才在院中听到的零碎的话,直觉告诉她,白玖听到的话应当和那几句有关,她镇定地示意白玖继续。
“你说。”
“小姐,夫人和老爷打算让你……让你……”
“让我再嫁?”
这是虞敬恬早早想过的,也是对虞夫人突然接她来绮清园的猜测,如今园中达官显贵不少,显然是相看的好时机,可饶是虞敬恬百般猜想也没想到能从白玖的嘴里里听到这么一个答案。
和顺温良的妇人惊愕万分:“让我侍奉……?”
那两个字虞敬恬都不好意思说出口,转了身蹙眉嘟囔:“他那样的人物如何要我去侍奉?”
且不说天下之主要什么女人没有,哪里看得上她一个丧夫带女的寡妇,就说他是妹妹的夫君,她也不会动一丝心思。
想到这,虞敬恬蓦地转过身,仔细询问白玖,寻思里面或有内情,可得到的答案还是让她失望。
“昭媛娘娘说了些那位这次见你似乎兴致并不大未必能行之类的言语,她肯定是知晓这个打算的。”
所以她得母亲和妹妹真的打算把她推去侍奉皇帝?可是为什么呢?若是家中还想送女入宫,二叔家的堂妹再过上两三年也该及笄了,送堂妹入宫即可。
见主子面露疑惑,一边的白玖犹豫再三还是点了一句:“奴婢似乎听到了孩子,而小姐生育过。”
仿佛是一道惊雷劈中了虞敬恬,她想到了自爆子嗣艰难的昭媛,这些天的种种疑惑似乎都得到了解释。
秀女入宫是按例要处子的,帝王额外纳妃却不需要遵循条例,史书上帝王纳人妇也屡见不鲜,秦惠文王纳芈太后,太后已有一子,汉景帝的王皇后入宫前也有一女……近两朝此事少了些,但也不算过于惊世骇俗。
妹妹伤了身子难再有孕,自己又顺利诞下女儿,身子康健,在父母眼里入宫替妹生子实在是最合适不过!
想通了这一切的虞敬恬禁不住倒退两步,她一向知道父母偏心,但未曾想到偏心至此,每一次他们总是能让她更加寒心!
因幼妹无法生育,就要借自己的腹生子?可曾想过有多少女子折在那深宫?又想过送自己入宫会有母女分离之苦?……虞敬恬又悲又怒,身子轻颤,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
只是并未要太久,虞敬恬的情绪便平稳下来,有些事受得多了便也坚韧了,冷静下来后她不禁嗤笑出声,“他们想我入宫,那位又看得上吗?”
虞敬恬不傻,她很快就意识到这可能只是父母与妹妹的一厢情愿,只是想到那位的过往的举止后她又愣怔了一息,几息后才道:“……就算不是,我也有的是法子。”
让一个人上心或许有些难,但让一个人失了兴致却很简单。
不过在此之前,虞敬恬打算按兵不动,她想看看那些人到底要用什么法子把自己推入那位的眼中。
貌美的妇人不经意地拂过眼角,那一丝丝水光便消失在了这天地之间。
“白玖,这话就不要让第三个人知晓了,我们回去吧。”
“奴婢晓得。”
知主莫若仆,白玖自小与虞敬恬一起长大,主子一个眼神,她便知晓是什么意思,更何况这种大事,就算主子不嘱咐,她也不会往外蹦一个字的。
两人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回走,路上遇到一队仪仗,她们也远远地行了个礼避了过去。
两人走后,仪仗之间,步辇之上的华衣女子深深嗅了一口玉指间的小壶才懒懒散散地问道:“刚刚那边的是谁?”
身边的侍女仔细瞧了瞧周围的位置,略微思索回道:“回娘娘,最近的院子是南宁伯府的,但那位不是南宁伯夫人,皇上前段时间下旨准许虞昭媛的亲人入园探亲,想来应当虞家的二小姐。”
荣妃对这事尚且还有些印象,身子往后靠了靠,唇角一弯:“啊,原是虞景湘那被撵回家的二姐啊,当年可是在宫中被议论了好一阵呢……”
期间又垂首嗅了一口小玉壶,神情迷醉,嘴里却一点也不耽误:“皇上怜惜是恩,咱们作为嫔妃的心存感激便好,她还真叫了人来,这就有点不知所谓了。”
大宫女丁香讥笑附和:“娘娘说的是,奴婢还记得当时虞昭媛十分难堪,一个月都不曾出门见人。”
“哈哈哈~”
笑声在夏日的蝉鸣中隐去。
她说了半晌也没说出真实原因,他也没耐心再探究到底是为什么了。
但这么想着,帝王的身体还是转了过来,这声音和动作到底叫他有些心软。
人总是这样的,对于用过些心思的东西总是不会轻易放弃。
卫承巳看着这个低眉顺眼的妇人,没再问她原因,只望着她认真道:“离开绮清园前,都可以来找朕。”
这是给她的承诺,只要她想清楚了,随时可以反悔。
说罢,未等她回答,他不再迟疑,转身离去。
不知何时,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帝王的身影转过假山后,虞敬恬捂住了胸口慢慢地坐回了石凳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其实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实现自己的目的,她顺从了二十几年,也不揣度人心,就算起了为自己谋划一场的念头也不会在几天内变得精于算计。
没人教她,她也是凭借着以前看过的,听过的话在摸着石头过桥。
拂人之意,方能动人之心。
虞敬恬深知这世道轻易叫人得到的便不会被珍惜在意,只有波澜起伏,才叫人心潮澎湃。得不到的总是最叫人牵挂。
她有心把帝王得到自己的过程拉长一些,但其中的度也只能自己揣摩着衡量,她也把握不了。
所幸,现在是成了,她已有了退路。
脑子里把这些想了一遍,又过了须臾,这个已年过二十五岁的妇人才轻轻地扬起了一个浅浅的,有几分狡黠又有几分轻快豁然的笑。
她终于反抗了虞家,她终于迈出了重要的一步。
……
帝王走出蔷薇山的时候,杨清已经在大总管的劝说下提前走了,看到外面只有他的内侍,卫承巳眼中划过轻嘲,侧首吩咐道:“等会送她回去。”
这个她不言而喻,于是一个小内侍留在了原地,另外三个都随着帝王的身影离去。
白玖早就等不及了,她顾不得身边还有一个内侍在,便急冲冲地跑进了假山里,直冲到亭子里看到虞敬恬身无异样后才大喘了一口气。
“小姐,您和陛下……”
白玖有心要问却又及时停住了嘴,看出她的忐忑,虞敬恬轻轻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无碍。在事情没有完全成功前,她还不想告知白玖。
这个自小陪虞敬恬长大的侍女眨了眨眼,识相地没有继续再问,她只蹲在的地上拿出帕子要给虞敬恬擦那已经脏污裙摆,却被虞敬恬制止。
然后虞敬恬又在白玖困惑的眼神中走到亭外的石板路上崴了一脚跌倒在地上,彻底弄脏了裙子。
白玖忙不迭地过去扶起自家小姐,同时也明白了她的用意。
“便说我跌跤了,这样回去也好交代。”
门外的小内侍也没让虞敬恬为难,特地挑了一条人少的路送主仆二人到虞家小院附近便停了下来,并未显露自己的身形,看着二人进了院子更是忙不迭地去复命,不曾有一丝停留。
与此同时,帝王一行人还在回仁德殿的路上,仁德殿在绮清园的中央自然比在外缘的虞家离蔷薇山来的远。
卫承巳龙行虎步,这次任由大总管在后头时不时唉声叹气也不管,一回到仁德殿便批起了奏折,一身淡淡的冷气让李开平都不敢吱声。
只敢在心里头替帝王忧虑,这两人怎么搞得,三番两次还没成,弄得他都着急。
美人的份例只不过—个姑姑,三个宫女并两个小太监罢了,照顾—个主子还好,再多—个孩子难免有些捉襟见肘。
现在倒是好了,扶娥白玖皆是欣喜,虞敬恬也不禁敛目侧首,白玉般的脸颊微微泛着红晕,流露出点点温柔与羞涩。
平安偶然与虞敬恬视线交汇,又瞧见那眸中纯真的欣喜和感激,不禁暗叹。
旁的娘娘若是得了皇帝的赏赐大多都像是斗胜了的公鸡,傲气得不行,这位倒是—如既往的淳朴。
虞敬恬不知平安的想法,她已打量起这两个宫女来。
只见她们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举止却很是稳重,两人都穿着宫中统—的青色宫装,—个圆脸,很是有几分福相,—个瓜子脸,眉目平缓,也像是个脾性不错的。
其中圆脸宫女率先开口道:“奴婢清雪,见过娘娘。”另—个也紧跟着说道:“奴婢夏荷,见过娘娘。”
听得其中—个恰好叫“清雪”,虞敬恬便直接点了她做身边的大宫女,无人注意到—边的红俏嘴唇抿得死紧。
“你与白玖名字相似,以后就跟在我身边伺候,夏荷就跟着宁宁吧。”
虞敬恬自是不会拂了帝王的意,尚宫局送来的人和他亲自拨的人必是要待遇不同的。即便这两人是他的耳目,她也得放在身边。
虞敬恬这么想着,转头对平安说话时,果真瞥见了他满意之色。
“有劳公公替我向陛下转达谢意,此外还请公公日后多多照拂。”
平安连忙应道:“娘娘客气了,这都是奴才分内之事。若没其他事,奴才就先告退了。”
他也不是什么闲人,还要去尚宫局报备呢。
待平安走后,虞敬恬又点了—个叫红燕的宫女跟着宁宁,剩下的红俏便跟在她身边做二等宫女。至于剩下的两个小太监便做二等太监,她这美人的品级还配不得总领太监。
吩咐红俏清雪并两个小太监去收拾带来的行李,又叫红燕夏荷把宁宁带出去玩,虞敬恬坐在宽大的榻上,扶娥姑姑便倒了—杯茶奉上来。
“前两日只顾着教美人宫中规矩,囫囵吞枣地学—遍,现下已入了宫有些事便要说了。”
她接过茶杯微微颔首,示意扶娥继续说,拿起杯盖除去浮沫已闻得茶香四溢,不由得微微—愣。
这是六安瓜片……她曾在北宁侯五十岁寿宴上喝过。
只是—个美人日常用茶便已是北宁侯府拿出来待客级别,怪不得纵使知道这路难走,也有数不清的人—头扎进这深宫。
真是……富贵迷人眼。
虞敬恬暗叹—声,就听扶娥道:“美人已进了宫,那明日必要去中宫请安,要先对各位妃嫔有个数。”
“皇后娘娘不必再说,就说这四品以上的主位娘娘就有六位,正二品的淑妃娘娘,从二品的荣妃娘娘皆育有皇子,正三品的奚昭仪乃是陛下的潜邸旧人,—向温和不问外事,再往下数便是美人您的妹妹虞昭媛。”
扶娥说这话的时候停顿了—刻,她觑向软榻上的美人,见她神色淡然,心下了然自己这个美人主子和虞昭媛的关系真的并不亲密。
扶娥说不上好或者不好,只微微摇头继续道:“再往下便是去年新进宫的纯贵嫔,乃是正四品,美人应当在绮清园见过。”
虞敬恬点点头,她只在陛下生辰宴会上见过—面,那次荣妃和妹妹拿她斗法,她也未曾仔细瞧过纯贵嫔,只记得十分清纯美丽。
不过也只是转瞬之间,回过神来,众人便齐齐行礼。
走的近了些,帝王眸子眯得更为狭长,无论是那鬓边晃动的步摇,还是鲜亮的紫衣,无一不比前几日在他寿辰上扮得精致,也无一不显露出她对今日的重视。
视线再触及她身边那个其貌不扬的老男人,卫承已的剑眉不自觉地皱了起来,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从心底升起。
待看到那妇人身躯微颤,帝王紧抿的薄唇里终于吐出了两个字,在场的气氛为之一松。
“免礼。”
虞敬恬终于得以站直身体,略微松泛了些,只是在场还有圣驾,仍不得掉以轻心,她微微抬眼,恰与一身靛蓝色常服的帝王撞在了一起。
“几位怎有兴聚在这里?”
卫承已在两人之间扫了一眼,声音淡淡不大听得出情绪,但虞敬恬莫名觉得有些心虚,垂下眼睫不敢看他。
见那妇人垂首不语,他的目光就落在了那其貌不扬的男人身上,然后唇抿得更紧了。这种样貌竟然也能入朝为官?
“你是哪部的官员?为何在此?”
郑郎中乃是因着叔父的关系荫封入仕,又是在清水衙门,自个也只远远地见过皇帝几次,此番直面帝王,声音不自觉颤抖了起来。
“微臣乃礼部膳部司郎中郑有为,在此是为……与虞小姐相看。”
这畏畏缩缩的状态已是让卫承已不喜,再听到后头一句,他的眼神陡然冷了几分。
虞敬恬偷觑了一眼,正看到这冰冷的眼神,心中暗怕,提着心要找机会描补一二,然而这个念头刚刚闪过,就听那帝王轻飘飘地道了一句——
“朕看并不相配。”
莫说是清霜等俩当事人的奴婢奴才就是李福海都忍不住睁大了些眼,男女之间相配与否这些事向来是亲人才说道一二的,疏不间亲,哪有外人插嘴的余地?
但回过头说,百姓如子女,帝王是君父,就是直接当场给二人赐婚,旁人也不敢置喙。唯有知晓内情的人忍不住想歪了些。
只是郑郎中就惨了,他立马跪倒在地上脊背颤颤,点头称是,心道不知自己哪里得罪了皇帝,竟得到了这样一句话,有了这句话,他再不敢与虞家小姐有一丝关联。
虞敬恬则瞬间忘记了害怕,闻之如仙乐,唇角忍不住扬起。
瞥见那妇人唇边的笑,帝王的眉宇略松了些,只是忽地想到什么,脸上也浮现了几分不自在,再不管其他人如何反应,负手悠悠然走了,仿佛只是恰巧路过,又恰巧遇到一般。
恭送帝王走后,原本见色起意的郑郎中立马爬起来顾不得拍袖整衣便马不停蹄地走了,连招呼也不打,再不敢多看虞敬恬一眼。
他又不是傻得,美人固然喜欢,但还是仕途更为重要,只要官职还在,还怕找不到美娇娘?
杏林中只剩下她主仆二人,虞敬恬顿觉一身轻松,待郑郎中的身影完全消失后,她再不遮掩,朗声笑了出来。
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春杏林中,像是最欢悦的雀儿,谁都听得出笑声里的快意。清霜脸上的表情也从愕然变成了愉悦,她跟着虞敬恬笑作了一团。
确实并不相配,清霜瞧着主子足以称得上一笑生花的容颜,再次在心底吐槽了一番姓郑的想要老牛吃嫩草,又想到秉公处理的天子,说的话里便多了好些赞叹和褒扬。
“陛下真是圣明,没有乱点鸳鸯谱。”
她未觉自家主子几分不自然,继续愤愤不平道:“就是夫人实在糊涂,竟然让姑娘你来与这等人相看!年纪大也罢了,样貌还如此……”
这话也让虞敬恬从快慰中淡了出来,她想起了自己遭遇这事的根由,也想起了郑郎中的那句话——“你弟弟想要拜郑少傅为师恐怕就难了。”
说起来这个弟弟,虞敬恬也有三年未见了,作为虞侍郎唯一的儿子,自是虞家最为受宠的,长姐和小妹固然比她受宠,但到了弟弟虞藏面前还要褪两射之地。
这种宠并不是对女儿们的那种宠,而是倾尽家族资源培养的那种宠,旁的幼童开蒙的夫子只寻个秀才举人便够了,虞藏的开蒙夫子则寻了国子监的老监生,后面更是不用说,一路名师,才让他能在十九岁就高中举人,在京城一众高官子弟中也算得上芝兰玉树。
只是可惜第二年折在了春闱没有一举登上杏榜成为进士,为此他离家游学,只为明年檀宫折桂。
不仅他这么想,虞家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她的这位弟弟二十二岁仍未娶妻,只待杏榜提名,父母为他择上高门佳媳。
平心而论,虞藏和她的接触并不多,他自小就被拘在外院读书和姐妹们相处的时间很少,虞敬恬大多受得委屈和他也并无直接关系,但她知道这一切和他都是有关的,他是背后得利的那个。
父母为他着想,姐妹为之护航,连自己第二次嫁人也是为换取他一个拜师的机会,何其可笑?就因为他是男儿,就堂而皇之地占尽了一切好处吗?
她不愿了,再不愿了。
清霜兀自说了半天,这才看到自家姑娘面沉如水,她一怔,自家姑娘脾气一向柔顺,鲜少看到她生气的时候。
“清霜,我不想再忍了。”
她的手被姑娘握住,紧紧的,清霜的鼻子忽地一酸,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姑娘受的委屈,她都看在眼里。
“姑娘,不忍了,姑娘做什么清霜都支持您!”
感受到手上清霜反握的力度,虞敬恬弯起了眉眼,泪水滑落的同时,她的唇角愈扬愈高。
好在,这天底下还有两人全心全意地为她着想。而她便是为了这两人也必不能再为鱼肉了。
虞敬恬瞧着帝王离去的路径,一点一点地攥紧了手掌,多年来的不甘,埋怨,委屈在一而再,再而三的偏心下终于催出了名为野心的嫩芽。
她凭什么就要被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呢?凭什么就要为了旁人与那些丑东西相看呢?难道她生来就要为她人做配吗?
不,她不愿!再不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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