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午。
江玉楼趴在了通天阁下方山坡上。
瘫软如泥。
通天阁立于巍峨高山之上，云雾环绕，高不可测，抬眼望去，只能瞧见露出的塔尖，小小的一点，藏匿在层层叠叠山岚之间，若隐若现，仿佛一不留意，这塔尖就随时不见了。
通天阁往上，便只能徒步了。
这是通天阁的规矩。
十三拼尽全力把他送到这里，己经仁至义尽。
然而…通往通天阁的台阶何其多，足足有一百零八个台阶。
通天阁大门外，有一座供人休息的茶馆，不少人在那儿休息喝茶，想来也是前来通天阁有所求的人。
“公子，请留步。”
年轻女子阻止道。
“为什么？”
“你所求之事，阁主亦是难办。”
年轻女子见江玉楼一副不信的表情，迟疑了会儿，继续道：“再者，我觉得你付不起。”
“我…我现在确实付不起。”
江玉楼的语调弱了下去：“不过，我想试试。”
别无选择。
江家上下一百多口人的性命，需要通天阁帮他达成心愿…父亲生前说过，他与上一任通天阁阁主有些交情。
年轻女子上下打量了江玉楼，双眼蓦地一亮：“你这副皮囊，倒是少见……”江玉楼尚未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但听她继续说道：“或许阁主会有点兴趣，我倒是从未见到阁主对谁动心过，当真有些好奇啊。”
这下…江玉楼彻底明白了年轻女子的意思。
既羞且恼。
支支吾吾反驳：“我…我不出卖色相！”
年轻女子哼笑一声，摆了摆手说道：“去吧，别耽误了，每天要见阁主的人多了去了，你现在去，还来得及，过了酉时，阁主就不见客了。”
通天阁大殿内。
沈天君站在了屏风之后，听见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他抬眸看了一眼，透过屏风能够看见隐约的身影，修长挺拔，步步生莲。
和他前九世印象差不多，倒不是他记忆不好，而是经历太多世了反而容易记忆错乱。
如今…他每夜饮酒就是为了淡忘过去。
戴上面具。
沈天君从屏风后走了出来，而恰好江玉楼踏入了内厅，掀开了珠玉串成的帘子，带起一阵悦耳的脆响。
饶是见过江玉楼不知道多少次了……沈天君仍旧忍不住在内心惊叹：“果真是天下第一美人……”江湖有个朱颜榜第一名赫然是江玉楼，可谓男女通杀，哪怕是憎恨他的人，也想收藏他漂亮的脑袋，做成标本放在家里。
沈天君率先坐了下来，慵懒的倚靠在太师椅上，做了个请的手势：“请坐。”
江玉楼愣了一下。
他有点意外沈天君身为通天阁的阁主，闻名天下，竟是如此客气。
随即…规规矩矩坐了下来，双手乖巧的搁置在双腿上方。
沈天君拿起桌子上的茶盏，给他倒了一杯茶，热气升腾在两人之间，熏得江玉楼有些面热，但也缓解了不少紧张。
“沈阁主……”求人办事，总是有点难以启齿，过去十六年，江玉楼从来没有体验过求人的滋味。
沈天君不急。
只是小口小口的品茶，拿眼瞧着他。
江玉楼到底是世家子弟，面对沈天君的注视逐渐适应：“我家满门被灭，唯有我一人逃了出来……我听闻阁主您有通天之能，这世上没有阁主您办不到的事情，所以……我想求您，帮我报仇。”
闻言。
沈天君却只是微微勾唇：“你知道我的规矩，凡事所求，必须付出对等的代价。”
江玉楼连忙回应：“我知道…可是听说您的父亲和家父交情不浅。”
沈天君搁下茶杯，少量茶水溅了出来，洒在了桌子上形成了一片污渍：“身为通天阁的阁主，我必须按照规矩办事。”
“我知道，想让通天阁办事，必须要等价交换，可是……”江玉楼有些窘迫：“我现在…无以为报。”
“你有。”
沈天君上下打量着江玉楼。
“是什么？
还请阁主解答。”
江玉楼既带着疑惑，又带着侥幸，还带着恐惧。
因为……他害怕真如年轻女子口中所言。
沈天君并没有立即回答。
反而探身上前，一只手撑在桌子上，端起江玉楼面前的茶杯，递了上去：“深山露重，先喝点热茶暖暖身子。”
江玉楼谨慎的接过茶杯，惴惴不安的喝了一口。
很快…搁置在一旁。
他迫不及待想要报仇，多耽误一秒都不行。
江玉楼有些不安：“还请阁主明示。”
沈天君双手撑在了桌子上方，俯视着他：“你陪我一晚，我就答应你的要求。”
江玉楼慌得不知所措。
“我、我…是真诚来求阁主出手的…听说上一任阁主和家父有些交情…打住…你知道我通天阁的规矩。”
“知道，但凡有求必应，只是要付出…代价。”
“知道就好。”
“只是我、我没想到，代价竟然是这个……”江玉楼虽然看不见沈天君白玉面具之后的模样，但见他双眼冷冽而淡漠，却不像是沉溺美色的男子，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沈天君面色不改，仍旧冷淡：“那你觉得，我应该向你提出什么条件呢？
有什么是你最宝贵的？
能够换你全家上下上百口人命的仇恨？
嗯？”
江玉楼彻底慌了神：“我、我不、不知道。”
沈天君站了起来，双手交叉叠放背对着江玉楼说道：“一年前，权倾天下的国师公子无忌向我付出了他一只眼睛，当然这还不够，他还给了我无上的权利，自此我通天阁成功打入朝廷……三年前，藏凤阁第一花魁向我付出了她的美貌……五年前，影杀堂第一杀手龙五向我付出了他的右手，因此他下山就被砍死了……来通天阁所求者，需要付出他最宝贵的东西……”言至此。
沈天君转过身来，双目首勾勾的盯着江玉楼。
“所以……金贵的江公子，你觉得，你全身上下有什么是最宝贵的？”
江玉楼：“……”他想起在通天阁大门入口处，碰见的年轻女子对他的评价：“你这副皮囊，倒是少见……”难道…他堂堂七尺男儿，竟沦落到了要出卖色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