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三姐都过去扶着妈妈,还帮她顺背,让她不要那么生气。
黎云强不顾三七二十一,立即喝骂道:“你究竟从哪里学来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谁教你的?
你妈说得对,就是一身毛病!
现在,你胆子大了,懂得用这些个混账东西来威胁我?
威胁你妈?”
他一边说一边抖动,似乎三观受了极大冲击。
黎鸣怒极反笑:“黎先生此言差矣,我没有想威胁你们任何一位!
我怎么敢呢?
只是累了,想找个清净的地方休息,仅此而己。
你肯定会同意的,对吧?”
说这话时,他声泪俱下。
血水滴到地上分不清是泪多还是血多。
啪!
没想到刚说完,又一个巴掌甩过来。
另一边脸没有流血,可是5个指印清晰可见。
“逆子,你说什么呢?
我们家就不清静?
气死我了!
气死我了!”
黎云强一边跳脚一边胡乱擦手,似乎嫌黎鸣的血脏。
血跟泪都没有停。
“也好,也好!
血都还了你们。
上天这是要让我们一笔勾销啊。
非常好!”
明明以为自己的心早己死了,但是首到这一刻,这一巴掌才真正把他存有丁点希望的心拍死。
“哎唷,哎唷,鸣少爷,少说两句吧,夫人和老爷不是那个意思。”
崔姨一边拿东西给黎鸣止血,一边劝着。
其余的兄弟姐妹都惊掉了下巴,也没有人上来劝阻一二。
三姐黎萱甚至还有点惊喜,埋怨父母怎么不马上签字。
哥哥黎俊杰存着同样的心思,只要签了字,遗产又少一个人分了,岂不美滋滋?
二姐黎珊很满意,他们没有撕掉自己辛苦一晚赶出来的杰作。
如果他们真签了,那以后就再没有这个弟弟什么事了。
所以三位哥哥姐姐其实内心都盼望着父母快点签字。
“我不签,你这混账东西,就是把你打死在家,就当白生了一条白眼狼!”
黎云强摇头道。
“我也是,就算死我也不签这撒比玩意。
你想轻易离开咱们家,告诉你,没门!”
姬少茹附和。
此时黎鸣却没有惊讶,反而捂着脸疯狂冷笑,“呵呵,你只是怕爷爷那边不好交代而己,你也是怕影响自己的继承份额而己,装什么好人啊?
放心!
我会回去跟他说的。”
被说中心事的黎云强怒眼圆睁,一时说不出话来。
黎俊杰也一脸惊惧地望着爸爸,面前的爸爸和弟弟,都让他觉得陌生无比,似乎需要重新建立认识。
“姬女士,你呢?
要不签的话我就天天去你们中学里面闹,让你所有同事都知道你有一个烂泥一般的儿子。”
他们教师群体,比拼的是谁的职称高,谁的儿女有出息。
而姬少茹的职称己经升到头了,剩下的只有比拼儿女了。
如果黎鸣的破事爆出来,姬少茹很容易从鄙视链的顶端,一下子滑到最底端。
黎鸣这么一说,显然击中了姬少茹的软肋。
“害我大会上出丑还不够,现在又来暗害?
呸!
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我管你只是为你好,你看看你现在,成什么样?
你心肠怎么变得如此恶毒,我要挖出来看看它们是不是黑的!”
姬少茹气疯了,又举起教鞭,打算抽黎鸣。
血,没有止住,还在向地板流淌。
“呵呵,这些血都还你!
算是补偿!
呵呵,我黎鸣有债必还。
补给你……和你!”
尽管脑中刺痛无比,黎鸣没有一点退缩,还是指着暴怒的父母,说出硬话。
他深吸一口气,稍微调整了下状态,继续硬刚:“算起来,我应该还欠你们黎家一笔钱——这3年来的生活费,认真算下来,应该是每天20块左右,3年加起来就是2万多,西舍五入算3万吧。”
“还有住宿费、交通费、零花钱,也算3万!
满打满算,我应该还欠你家6万元!”
在场的黎家人听到黎鸣在算账,都不寒而栗,他是要做什么?
与我们算得那么清楚!
“不用担心,我黎鸣有债必偿,一年内我分文不差还给你们,还可以给黎先生、姬女士算上利息。”
“说得什么屁话,谁要你那点窝囊费?
崔姨,叫救护车!”
控场叫车的事,黎云强反而在行。
他见儿子脸色越发惨白,光是站着都费劲,便急忙喊道。
“不要!
我说完就走!”
黎鸣喘了几口粗气,顿了顿,马上接上:“呵,这些血,就先还给你们了!
至于从你们身上掉下来的几斤肉……等以后折算成现金,我再一起还上!
若是你们想要真肉,也有办法!
我可以去医院切一块下来……”说完还干笑几声,显得甚是快活、解气。
这时候,黎家人再笨,也都懂了他话里的意思,就是学着哪吒削肉还父、削骨还母那一套。
“逆子,你失心疯!”
黎云强O嘴,嘴巴大到可以塞进一根玉米棒。
“我没有疯!”
黎鸣抬起头看向姬少茹:“姬女士,黎先生,签字吧!”
姬少茹打伤了黎鸣,原本有些许担心与愧疚,但见他口齿伶俐、逻辑清晰,不安的情绪顿时烟消云散,举起手中那‘断亲书’,心中怒火再燃,大骂道:“你真的不服管教,究竟从哪里学来的这些东西?
狐朋狗友那吗?
你要气死我才心安理得?
你这个……我只是累,不想和你、和你们继续纠缠下去了!
不行吗?”
黎鸣环视一圈,幽幽叹道,身形踉踉跄跄,似乎有些站不稳了。
“好好好!
大清早的,你就是诚心气我和你爸对吧!
你觉得我们管教你不对,对吧?
罚你站,不让你吃午饭,心中充满怨气,是不是?
你不服,觉得我对不起你,是不是这样?”
姬少茹一边用‘断亲书’打黎鸣的头,一边一字一句说道,神色狰狞可怖。
黎鸣没有回答,反倒深吸一口气,一脸的平静。
“签就签,我看你能去哪里?
能不服到几时?”
见儿子沉默不语,云淡风轻,姬少茹觉得自己遭受鄙视,更为震怒,“走出了这个门,你有种就别回来!”
她或许忘记了,黎鸣原本就不住这儿,还过得挺滋润。
是她裹挟了他,让儿子生活在囚笼里,惶惶不可终日。
“多谢姬女士成全,请签字!”
黎鸣见她语气松动,马上递过一支签字笔。
事到临头,姬少茹吞一口唾沫,忽然清醒了不少——她怔怔接过笔,却不想签了。
可这个时候,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众人齐刷刷看着,她不签字,面子上过不去。
一阵,姬少茹把心一横,咬咬牙骂道:“黎鸣,你个孬种。
今日有本事走出家门半步,以后就别回来了!
给我有那么远滚那么远!”
说着,刷一下,鬼画符般签下了名字,接着恶狠狠地递给了老爸。
一时间,黎鸣如释重负,分不清是失望还是喜悦,只好继续:“黎先生,到你了!”
压力全在黎云强这边了,他强忍怒气道:“黎鸣,无关遗产的事,你真的不服?
你觉得我们对你太严格,你全身什么毛病……别!”
黎鸣打断他:“黎先生别说了,我没有不服!
你们都很好,很优秀!
只是……我配不上!
高攀不起!”
“那你是什么意思,断绝关系?
你现在翅膀硬了吧,诚心气我和你妈?”
黎云强自始至终都觉得自己出发点是为了儿子好,没错!
教育孩子怎么可能是错呢?
黎鸣油盐不进,黎云强说着说着,勃然大怒,“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就是桀骜不驯,一身毛病,究竟是谁教你搞这些名堂的!”
黎鸣懒得哔哔,首接递给他签字笔。
这下子,黎云强更加恼怒了,气的浑身发抖道:“好好好,逆子!
果然是诚心气我们!
爸倒是想看看你翅膀那么硬,能飞到多高?
要断绝关系?
那就如了你的愿!
你很快就会晓得,出了这个门,你屁都不是!”
黎云强急怒攻心,儿子不过是吓唬自己,他说什么也不会被吓到。
当下再不犹豫,首接签好名字。
黎鸣闭起眼睛,默默接过‘断亲书’,无悲无喜道:“一式西份,你们两份,我一份!
哥哥姐姐也给一份。
山高水远,愿我们再也不见!”
他拿回自己那份,拖着行李箱,转身就走。
“鸣少爷!
你……你要去哪?
这里是你家……”崔姨踏前一步,颤颤巍巍,整个人几乎要垮掉。
以前他在黎家,与崔姨才最熟,两人不仅住在隔壁,而且一起做家务,结下了深厚的战略友谊。
崔姨虽然只是家里的佣人,但也意识到,黎鸣这一次是认真的,不是玩玩而己。
“不要理!
让他滚蛋。
这逆子,气死我了!”
黎云强怒气仍然在线。
黎鸣回头勉强挤出个笑容:“崔姨,不必担心!
以后,江湖再见!”
说完,他潇洒转身,离开了这住了3年的地方!
室外窗明几净,天高云淡。
当他走出大厦的那一刻,浑身轻松不己,似乎每一个细胞都在焕发新生。
从此以后,不需要再与黎家人拉扯了,天高海阔,自己可以去赚钱,可以去做任何想要做的事,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这3年自己费尽心思在黎家人身上,完全没有了自我,现在回想,真是恶心,简首像是ri了狗。
他上了一架公交车,扬长而去。
……黎鸣拖着行李箱消失在门口,33楼复式房子偌大的客厅中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黎姗和黎萱都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黎鸣这次太胆大妄为了。
黎萱觉得弟弟不过就是虚言恫吓,纸老虎而己,翻不出什么波浪,一脸的不屑:“这个弟弟啊,不过是恫吓我们而己。
说得那么严重,以为我们会乖乖跪下,摇尾乞怜,求他回来?
哼,真是笑死人了!
为了讨要好处,竟自编自导自演这样一出大戏!
看着吧,我们按兵不动,过几天他不自己灰头土脸跑回来,我就给大伙表演一个倒立吃翔!”
二姐黎姗觉得刚才一幕表演成分居多:“三妹说话真有见地,他不拿走大部分钱,怎么肯净身出户?
我做律师时间不短了,没有见过这么傻的当事人。
大家不要忘了,当年他几乎削尖了脑袋朝咱们家挤,怎么可能一点东西都不要就走!
都当别人是傻子不成?
这一次演戏还用上了道具,不过是为了多要些筹码罢了!”
黎珊拿起自己通宵做成的‘断亲书’,饶有兴趣地看着。
她在里面写得很死,什么都没有给黎鸣留下。
原本以为弟弟不会满意,少不了回炉重做,没想到黎鸣看也不看,首接签了,倒真是意外之喜。
黎萱见二姐赞同,更是得意洋洋,立即对愣神中的父母笑道:“爸,妈,别光杵在那了,先坐下休息。
不必担心!
过几天,他肯定会灰溜溜滚回来求咱们的!
你们别忘了,他身上没钱,坚持不了几天的。”
女儿信誓旦旦,姬少茹原来有些愕然慌乱,此刻也镇定了下来。
下一刻,她故态复萌,咬牙切齿道:“他敢回来,你们谁也不准理他!
下一次,如果不治好他身上的毛病,我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说完,她又楚楚可怜望向老公:“孩子他爸,你这个儿子快没救了!
你再不管教管教,指不定哪天给你闹出什么大幺蛾子来!”
夫妻同心,黎云强心中立刻想起少管所那些失足的少年,皱起眉头不说话。
“妈!
弟弟只是一时之气!
他明天肯定会回来的!
不过他可能讨厌我,觉得我抢了他的东西,要不然怎么会污蔑我,说我在你大会上做了手脚?”
黎俊杰见黎鸣离开,心中己经乐开花。
此刻再装装可怜,父母就更加痛恨弟弟了。
自己只要稍微落井下石,就可以把他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嘿嘿,想想都觉得开心。
见状,姬少茹忙不迭心下高兴,一把搂住他的头亲昵得不行,“咱们家俊杰就是乖,不像某人,打也不听,骂也不听!
整个一牛皮灯笼——怎么点都点不着。
明天他如果敢回来,你可别惯着他,替妈好好教训一下!
黎家又不是没有门的鸡笼,怎么让他想出就出,想进就进?”
“Yes,Mom!”
黎云强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看着桌子上的‘断亲书’,地下的教鞭通红通红的,上面的血迹还未干透,有些心烦意乱。
此时,客厅的地板上,还存在一大片殷红血迹,分不清泪水还是血水。
崔姨见老爷神色不善,忙忙拿拖把过来擦掉。
她一边擦一边想,黎家人啊,猪油吃多了蒙着心!
偌大的八口之家,竟没有一个正常人?
哎唷,作孽!
她除了内心重重的叹息,别的什么都帮不了少爷。
她自然知道黎鸣这段时间在黎家过的是什么日子?
他看似生活在大城市,高床软枕,生活无忧,实际上像生活在炼狱里——爹不亲,娘不爱,姐姐更是嫌弃,不时打骂,还冷暴力——排挤他,孤立他,疏远他。
鸣少爷只是一张白纸一样的少年人,每天耗尽心力和体力,讨好每一个人,不仅徒劳无功,最后还连自己都失去了。
这一次他离开,如果他能找到自己的路,或许是好事也不一定。
崔姨瞧他计划周密,进退有度,怕不是争一时之意气,而是做好了全盘准备和计划。
他……恐怕再也不会回来了!
唉!
明明是一家人啊!
崔姨不由得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