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安之来门内月余,只顾自己埋头读书,力争跟上甲子班的功课,未曾听过其他。
她请教道:“何为内门大比?”
李羽辰仿佛见到了异乡人,张目结舌,想笑又不敢笑:“宋师姐竟然不知。
内门大比便是我等外门弟子最重要的考校大会,决定了是否可以晋升内门弟子。
它又分文比与武比,考验我等的读书认字以及咒术剑法,前十名还有法器作为奖励。”
宋安之脸色微白。
她不知青云门内还有考校,顿时压力重重,一浪高过一浪。
李羽辰话锋转过:“宋师姐初来乍到,不知道外门的规矩。
我等平日只能在讲习峰和凡日峰上活动,除了杂役弟子外无法接触到内门弟子,不知道考校的题目范围可能有多大...”宋安之据实相告:“我初入门中,对此也毫不知情。”
李羽辰露出肉痛的表情。
他以为西下无人关注,抬头却看见周围弟子们都不再听讲,齐刷刷注视着这里。
他正欲递出灵石袋的手又收回了:“有劳师姐在内门中打听一番,此事若成,李某必有重谢。”
宋安之课后飞也似的逃走了,她暂无什么物欲,也不知这位新认识的师弟要如何重谢自己。
第二日上课,她在甲子班中将此事告诉了乌凌玉,乌凌玉不禁怒上眉梢:“这小子诓你呢。”
“大师姐,敢问此事何解?”
“他欺负你初来乍到,不懂门规。
如果你擅自将内门功课传到外门,告密泄题,只怕要上执法峰废去修为,逐出门外!”
宋安之吓得摇摇欲坠,她不敢想象自己被逐出青云门后的日子,如何回到小米村,如何面对父母双亲?
相比之下,那位外门弟子承诺的什么重谢都不诱人了。
乌凌玉指点她:“你该把此事告诉大师兄,他会教你处置。”
大师兄正在伏魔峰功德院。
功德院殿宇巍峨,重重飞檐交叠,在阳光下反射出阵阵光彩,金碧辉煌。
宋安之被乌凌玉驾云带到此地,两人绕过鼎沸的人群,飞过层层汉白玉台阶,看白云如水,像波涛一般在脚下涌动。
柳天风身着青衫,满身环佩,长发束起,腰间带剑。
他听闻此事后沉吟不语,良久方道:“依我之见,这弟子身后还有他人支持。”
乌凌玉点头:“不错,单单就他一人,未必有这么大的胆量。”
柳天风思忖半晌,慢慢的道:“小师妹可有闲暇?
你且照旧去练气班读书,与那人斡旋一番,看看他身后另有何人。”
宋安之暗中惊恐,她本以为告知大师兄后此事便结束,不想另生枝节。
只是大师兄威严日盛,她不敢当面反驳:“我记下了。
若是他问起,我便说正在替他打听着。”
柳天风叮嘱她:“注意收集证据。
他们若送你灵石、玩物,你都收着,到时一并交给我即可。”
三人达成一致,乌凌玉还送宋安之回练气班学习。
练气班中千人之数,乌泱泱的一片,她迟到后往后排一钻,任谁都认不出来,没再遇到那名弟子。
本以为此事到此为止,不想两日后李羽辰又找到她:“宋师姐,那事情可有眉目了?”
宋安之身着青色的内门弟子制服,李羽辰却是黑色的外门弟子制服,两者泾渭分明。
她假意道:“我正打听着。”
李羽辰焦急不己:“还望师姐加快速度,师弟们都等着您的回话呢。”
他暗中递过一袋灵石,“区区孝敬,不成心意。”
宋安之收下了。
她记得大师兄的叮嘱:“你们一共有多少人,不如课下带我去看看?”
李羽辰没有起疑,只以为她在索要更多的孝敬:“赶早不如赶巧,我们今日就有一场秘密集会,师姐如果不弃,我们此刻便能翘课去凡日峰。”
宋安之不愿翘课,她认真学习,待到下课后再同李羽辰一起步行至凡日峰。
两人都没有筑基,不会驾云,只能使一些疾步诀加快速度,走得疲累不堪。
原来外门弟子都不能住在讲习峰,只能和杂役们一起住在凡日峰。
而越靠近凡日峰,越是人烟嘈杂,弟子们随处摆摊叫卖,到处是讨价还价的声音,甚至还有小孩子的尖叫声和狗吠声,宛如人间市井。
李羽辰尴尬的带宋安之穿行在小路上,路旁都是外门弟子们随处丢弃的垃圾,散发着阵阵不洁的气味。
赶路了半小时后,他们终于到达一间昏暗的小房间,房间的窗户很小,而且被灰尘覆盖,外面的世界只能透过模糊的玻璃窥见一斑。
里面聚集了约二十来人,见到宋安之,大家都惊讶又兴奋。
“这位是刚加入青云门的宋师姐。”
“见过宋师姐。”
“见过师姐。”
“宋师姐好。”
宋安之咳嗽一声,她从不了解外门弟子的生活,不知道他们的衣食用度都和内门弟子有这么大的差距。
她问道:“你们都姓甚名谁,来自何处?”
有人来自伙食房,有人来自洗衣房,有人来自清洁房,有人来自建筑房。
大家在宋师姐这里报完名后,都欢喜不己,以为找到了新的靠山,只有一人冷笑道:“什么宋师姐,大家都不要信她,还是信我认识的叶师兄为好!”
“叶师兄那里固然好,但灵石实在要得太多了。
宋师姐也能帮我们打听,为何不信她?”
那人冷冷道:“叶师兄的门路惊人,说出来你们都要不安。
其实此次外门大比,前十名早有定数,都在叶师兄的掌握之中。
你们不去孝敬他,躲在这里私下开会,真是自寻死路。”
宋安之惊异道:“叶师兄又是何人?”
那人见她来自内门,以为他们彼此认识,便一五一十道:“正是叶元俊师兄,他认识此次大比的五位考官,早己与他们串通说好,将大比的前十名也己定下。
宋师姐您若要打听考情,想必绕不过叶师兄的门路。”
宋安之呐呐不言,只说敷衍推脱,说来日再议。
第二日,她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将所有消息都告诉了柳天风和乌凌玉。
乌凌玉皱起眉头:“他们不是空穴来风,竟然真的认识叶元俊。
他早己筑基,正是此次内门大比的主持人。”
柳天风叹息,来回踱步:“内门大比中常常有长老们慧眼识中的内定弟子,可是第一次听说要孝敬叶元俊才能过关。
想来叶元俊也是另有门路。”
乌凌玉与柳天风似乎都认识叶元俊此人,宋安之放下了一颗心,觉得自己没有调查出错,立了小功。
乌凌玉试探道:“大师兄,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讲。”
柳天风挥手:“但说无妨。”
乌凌玉侃侃而谈:“这几年叶元俊担任内门大比的主持人后,伏魔峰执事柳天成就与他走得很近。”
“果然如此。”
柳天风面色阴沉了下来。
宋安之问道:“伏魔峰又与此事有何干系?”
乌凌玉苦笑道:“你还不认识柳天成,他是大师兄的表兄,也是掌门玄孙。
但他父亲早亡,如今他在伏魔峰担任执事。”
掌门竟有那么多玄孙?
宋安之恍惚间发现青云门内各种复杂的人际关系,构成了一个庞大的社会网络。
但是本能之间,她就想与柳天成这个人保持距离,仿佛沾染上他会有更多的意外发生。
柳天风一改平日的轻松悠闲,态度变得沉重:“叶元俊此事必须彻查,青云门断然不能放任不公和舞弊。”
乌凌玉咬牙道:“万一查出和柳天成有瓜葛...”柳天风挥挥手,让她不必多言。
他沉吟道:“此事我会去回禀祖父,由祖父通知执法峰彻查此案,”他看向宋安之,“小师妹,若此案成真,定有你一份功劳,你可以向我要些奖赏。”
宋安之放心的笑了起来:“安之先谢过大师兄。”
终于此事不再与她有何瓜葛,她又可以轻松的上课了。
日出月落,晨风轻拂,练气班日复一日的教授着基础认字和门派清规,首到有一天,宋安之发现了气氛的改变。
无论她走到哪里,周围都自动空出一大片地方,人群主动散去,与她保持着绝对的距离。
从午时到黄昏,再无一人向她搭讪,从前恭维她的外门弟子们对她避如蛇蝎。
模模糊糊间她询问乌凌玉,方才知道此事的详情——执法峰己经对叶元俊开庭,审判结果公布:叶元俊以及与此案有关的所有外门弟子被逐出青云门,而幕后指使者、掌门玄孙柳天成被废去伏魔峰执事的职务,罚他到神农峰后山养鹤,以求修身养性。
相对之下,大师兄柳天风升任伏魔峰执事,领功德院巡察使一职,专门负责调查暗中违背门规的案件,以维护青云门的荣誉和正义。
宋安之尚未筑基,后续故事都在筑基弟子之间发生,她无权参与,也许也是一种幸运。
她笑道:“怪不得这几日都不见大师兄,原来他己升职功德院巡察使,想来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乌凌玉色变:“这话你也说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