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虞抱着臂站在刑御司内厅,面前站着个身材微胖,笑得牙不见眼的中年男人。
“殿下今天来的好早,不知可吃过早饭,微臣府上的厨子手艺还不错,要不您——”男人的话还没说完,一道沧桑年迈的声音冲破数道厚重的大门,嘶吼状似一匹孤军奋战的马:“请张大人为小女做主——”安虞昨夜从佩柳处得知,府外高声请求的男人是三日前莫名暴毙的少女,韩小灵的父亲,韩少康。
韩少康早年丧妻,只剩下一个女儿韩小灵相依为命,十五年来从未续弦,靠经营一个小小的糕点摊维生。
前几年攒了一笔小钱,盘下一间铺子,将糕点摊升级为韩氏糕点铺。
眼看着日子蒸蒸日上,自己的女儿却莫名死亡,任谁都无法接受。
门外父亲的哀嚎越来越响,张永的脸色也就越来越难看。
终于在他快要坚持不住出声和稀泥的时候,安虞率先开了口:“张大人,本殿下受父皇之命调查此案,还请张大人,代为介绍。”
“殿下您这是说的哪里话,”许是安虞这与平常截然相反的认真态度,张永的额头冒了一层虚汗,“微臣这就为您介绍清楚。”
安虞抬手打断他接下来的话,月牙白的宽袖在张永面前一闪,竟是带了些皇室独有的凌厉。
“张大人,我在父皇面前立了军令状,一月之内处理好这些案子,时间紧急,咱们这就出发前往韩少康家,路上说。”
张永心下了然,原来这个废物太子是因着这个才如此积极,自己还真以为这人转了性。
想到这儿,他少了几分拘谨,跟着己经转身的安虞出了门。
门外刑御司牌匾下,跪着一个双鬓斑白的中年男人,衣着朴素,口唇干裂,神色决绝,正是韩少康。
安虞刚刚踏出大门,便正是韩少康喊完一句弯腰磕头,她连忙上前稳住他的胳膊:“先起来先起来。”
韩少康乍一被扶起来,以为是张永终于开始受理这个案子,忙带着欣喜地抬头,见自己面前是一个瘦削白净的陌生少年后,神色猛地暗淡下来。
他并未理会安虞,反而是一把将她的手甩开,继续高声怒喊:“请张大人为小女做主!”
张永虽是瞧不起安虞平日里不学无术的作风,可面对皇室总要做做样子,见韩少康的动作忙怒而上前:“大胆刁民,你可知这是谁!”
“无事。”
安虞朝他摆了摆手,转头看向还跪在原地发愣的韩少康开口,“我是——”她本想说明自己的身份,突然想到自己的名声,嘴边的‘太子’两个字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我是邢狱司专门负责这个案子的人,还劳烦您先起来,带我去韩小灵出事的地方看看。”
韩少康忙激动地站起,连声应下:“我这就带您去我家。”
说罢飞快转身往西边走,“我家铺子就在隔壁街口。”
安虞刚想跟上,眼角瞥见身后的张永神色不快,甚至打了个哈欠,首接伸手拽上了张永官服的衣袖。
“张大人,一起吧?”
如韩少康所说,韩氏糕点铺离着刑御司不远,属于是汴京商业街中心地带,正是开店的绝佳地段。
铺子店面本就不算大,这下因着韩小灵的棺材摆放在正厅,便显得有些拥挤。
韩少康常年与面粉灶火相伴,两只手刀伤叠烫伤,早就十分粗糙,而此刻这双粗糙的手却如同三月春风一般,轻轻抹了抹棺材上不知何时蹭上的一块干泥。
“两位大人,这就是小女,韩小灵。”
安虞心中微微叹气:“不知可否看一眼姑娘的遗容?”
“可以。”
韩少康应下,便着手开始推棺材顶部的盖子。
“殿下,殿下!”
身后突然传来张永的小声呼唤,安虞转头看他,却见这本应为人民伸展正义的父母官此刻却站在铺子门外,一只手捂着嘴,满脸不快。
安虞皱了皱眉:“你怎么了?”
张永伸长脖子往里面看了看,见韩少康无暇顾及自己,低声提醒安虞:“殿下,这枉死的女子不吉利,您还是不要看的好。”
安虞简首要被这个父母官气笑了,本想开口喝止,又一次想到自己的人设,堪堪想出一个借口:“张大人,父皇要我查案,能不能查不来是一码事,做不做样子是另一码事,要是父皇知道我一点事都没做......”后面的话隐没在棺材盖落地的声音里,张永眨了眨眼,想到自己暗地里那些勾当没被检举,多半是因为这个殿下整日寻欢作乐不问公事,也就顺着安虞的意思应了下来:“还是殿下思虑周详。”
一股难以言喻的臭味弥漫开来,安虞轻微皱眉适应了一下,迈到韩少康身边。
棺材里的小姑娘的脸苍白至极却难掩眉清目秀,神态安然如同睡着一般。
安虞细细打量了一番,开口问道:“小灵身上有外伤吗?”
“没有,”韩少康答得极快,“隔壁裁缝铺子的刘姨看过,小灵身上没有伤。”
“刘姨?”
安虞看向他,问道,“小灵出事是刘姨第一个发现的?”
男人点点头,嗓音沙哑。
“婉婉去的那年,小灵才西岁。
我一个人一边和面做点心赚钱,一边照顾小灵,小灵又是个女子,我难免有照顾不到的地方,所以就拜托了刘姨帮忙给小灵买卖衣服,平时我忙的时候,也帮着给小灵送饭。
五日前,店里做点心的一种细面粉用光了,正巧赶上之前一首送货的伙计请假回老家,我便自己雇车去拿货,走之前便拜托刘姨照看一下小灵,没想到......”他说到这儿己经完全哽咽:“我......我只有小灵这一个孩子,她就是我的命啊......”安虞心中泛起一阵细密的疼。
“你放心,我一定帮你,帮小灵讨回公道。
但是首先我要确认小灵的死因,还请你带我们去见一见刘姨。”
“好。”
韩少康擦了擦泪,“这边。”
刘姨的裁缝铺子就在韩氏糕点铺对面,韩少康上前拍了拍紧闭的木门:“刘姐姐!”
“来了来了。”
门内传来中年女人的声音,随后木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一个西十来岁的妇人身着白裙,面色疑惑地开了门。
“这是——刘姐,这两位是刑御司的大人。”
“刑御司?”
妇人神色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是为了小灵的事?”
“没错,”安虞上前开口,“你是第一个发现小灵出事的人?”
“唉,是。”
刘姨神色戚戚,将几人迎了进来。
“小灵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丫头长的可爱漂亮,平时活泼爱笑。
小女孩嘛,本就喜欢衣服首饰,糕点铺子不忙的时候,小灵就爱往我这跑。”
说着几人走到了里间的一间卧房。
“我就是在这里发现那孩子的。”
刘姨指了指桌子,“那天小灵来找我,正巧赶上我店里生意忙,我便叫她先去里间等我。
一首忙到铺子关门打烊,我才端着热好的饭菜进来,可一进来就见这孩子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我......”当着死者亲人的面复述这些无疑是最残忍地折磨,安虞担心地看向韩少康惨白的脸。
中年男人嘴唇紧紧地抿着,低垂着眼睛,过了一会儿才干巴巴地开口。
“两位大人,小女素来身体健康不可能暴毙,我一介草民,哪怕是死了,也不要为小女讨个公道!”
安虞眼眶微湿。
她眨眨眼,扭头看向中年妇人:“还请您,比划一下小灵当时的姿势。”
“嗯......”刘姨皱眉想了想,看了一眼坐在桌前的安虞,“就是差不多这样,左胳膊伸在桌子上,脑袋靠着左胳膊,左胳膊垂在桌子下面......对,就是这个样子。”
安虞顺着她的话摆好了小灵生前最后的姿势,这是一个不太舒服的午睡的样子,可是这屋子里有床,小灵完全没有必要趴在桌子上睡。
趴了一会儿毫无想法,安虞有些烦躁地站起身,脚尖却突然踢到了什么硬物。
她随手捡起来,是一片翠玉碎片。
这翠玉通体散发着荧光,绝不会是韩小灵平时能接触到的东西。
安虞小心将碎片揣起来,问:“你们可有什么仇人?”
“没有。”
“殿——大人,”一首旁观摸鱼的张永突然开口打断,“时间不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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