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远干完农活回到家里,被眼前满满的一盆肉震惊。
“你说这是永德拿来的?”
“嗯。”
月君点点头。
那一天的晚饭,吕家仿佛过年一般,连父亲都支撑起身体做到了餐桌前,热闹地围坐在一起,他们真的很久没有吃到过大肉的滋味了。
其实他们家也养鸡养鸭,甚至康远的妈妈还养了一只猪,但是养到成熟总是找人卖掉,换来的钱悉数给丈夫看病。
娘几个未曾吃过这些肉,偶尔能吃上一个鸡蛋鸭蛋己是福气,大多数时候都是吃玉米糊,少数时候能喝上白粥、吃上白饭。
康远父亲的病,就像是一个无底的深渊,这个家庭好不容易生出来的一点积蓄,悉数都要被这个黑洞吸走。
自打父亲生活不能自理,生活的担子一下子就压到母亲身上,好在几个儿女都十分懂事,康远和月君总是尽可能地帮母亲分担。
连带下面的两个妹妹也十分懂事,从来不给家里添乱。
吕家所在的吕堂下村跟永德、永强家隔山村是两个比,隔山村清一色的都是胡姓,再过去就是临县的地盘了,从隔山村出去,必须要经过吕堂下村,所以两个村素来来往颇多。
永德的大姐永霞就是嫁到了吕堂下。
眼看着儿子慢慢长大,永德的父亲己经开始张罗着孩子未来的亲事。
成家立业始终是每个适龄男女最重要的事。
永德的三个姐姐都己经出嫁,嫁到了桥西镇的不同村,在村里条件都属于不错,二姐永慧的公公还是村里的村长,在桥西有一定的威望,几个姐姐早早就己经帮永德开始物色结婚的对象,村里面适龄的姑娘的情况悉数都己经掌握。
事实上不需要几个姐姐的物色,永德也不缺介绍的对象,家风淳朴、善良敦厚的口碑在外,许多人都想着跟他们能结个亲家。
父母爱子女则为之计深远。
永德家的西间房还算体面,家里各样大的家具也都齐全,只是屋顶有些漏,每逢雨天,总是得用盆盆罐罐接一下。
因为屋漏的原因,家里不免潮湿气比较重。
又是一个下雨天,永德的父亲望着屋顶发呆,是时候该好好休憩一下这个屋子了,毕竟永德也快到了要娶妻的年纪,家里肯定是要尽量弄得好一些的。
永德的家是两层小楼,在永德的爷爷手上盖的,有些墙面是青砖有些墙面是黄泥,也算是修修补补几次,还算是牢固。
楼下是起居的空间,楼上则作为仓库一般,存放一些柴火以及粮食。
父亲从县里买了上好的瓦片,决心好好把屋顶的瓦片换一遍。
他向隔壁村的泥工讨教了一番,便开始自己动手更换。
高高的楼梯架上房顶,永德的父亲一次又一次地搬上青瓦爬上楼顶,换瓦片只能选在晴天,太阳照着父亲黝黑的脸,他仔细地换着每一片瓦片,活干得不比砖瓦工差,仿佛是在编织一个稳固而幸福的家。
汗水顺着他的脸颊,一滴一滴地滑落,滴到新盖的瓦片上,很快又被烈日烘干。
看着天气,近几日可能就有雨,永德的父亲决心抓紧干完,不由得加快了干活的进度,午饭也是没吃几口就蒙头继续干活。
许是没有休息够,许是太阳实在太毒,永德的父亲感觉头脑发晕,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喊人就双眼一黑,从房顶摔了下来,不偏不倚重重地砸在了门口的石墩上。
永德的母亲带着小女儿正在田地里干活,这几天丈夫忙着修瓦片,无暇顾及田里的活,母女俩就顶上,每天忙忙碌碌也没有什么空闲。
是邻居王婶听到重重的一声闷响,以为是打了雷要下暴雨。
看着窗外热烈的阳光又觉得不像,第一次出来的时候还没发现永德的父亲躺在血泊之中,第二次准备背着锄头去田里干活路过永德家门口才发现,血己经沿着两户人家的小路,流出了一米多远。
永德的父亲眼睛睁得怒怨,似乎带着不甘心。
王婶吓得尖叫起来,丈夫老胡赶忙从屋里出来以为是山上的野猪逃窜下来了,看着眼前的一幕,他也被吓了一跳。
关键时候还是男人更有主心骨一些。
他走上前,把食指放在永德父亲的鼻子前试了试,己经没有呼吸。
“快,快,锄头放下,去田里把跃湘的老婆叫回来,快去。”
王婶慌忙照着老公的命令去做,兴许是丢了魂的缘故,刚跑出一小段路还滑了一跤,重重地摔在石板路上,她赶紧爬起来,往永德家的自留地跑去。
老胡赶紧叫来了西邻,他一个人也拿不定主意,还要不要救,该怎么救。
邻居又去叫了跃湘的大哥过来,也就是永德的大伯,他也住在村里面,只不过在村里的另外一头。
大伯带着几个儿子也都赶过来了。
永德的母亲看到王婶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心里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家里肯定出了什么事。
“快,快,快回家去,跃湘从屋顶摔下来了。”
太阳还是很晒,永德的母亲却仿佛掉入冰窖,心一下子冷了下来。
她的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心内祈求菩萨保佑,保佑丈夫能够平安无事。
鞋都没来得及穿,她急匆匆地跑回家。
女儿跟在身后,拾起了母亲的鞋,一路跟着。
王婶瘫坐在地上,她并不确定人死了没有,也不敢把刚刚看到的恐怖一幕描述给永德的母亲,完成丈夫吩咐的事情后,她倒是感觉到了腿软。
回顾刚才看到的一幕,她仿佛闻到了血腥味一样,有一些恶心反胃,想到跃湘那惊恐的眼神,大热的天气她不自主地打了寒颤。
永德的母亲赶回家的时候,门口围了一小圈人,跃湘己经被好心的邻居用白布盖了起来。
心跳、脉搏、呼吸己经全部都没有了,甚至人都己经有些僵首。
女人冲上去抱住了躺在地上的男人,呼天抢地地痛哭了起来。
大伯派几个外甥分别去喊了胡家的三个外嫁女儿回来,同时托村里的邮差借了自行车赶去县城里带永德回家。
也许是有心电感应,这天的下午,永德始终感觉胸口闷闷的,好像是中暑了一般。
下午三点,表哥赶到了学校。
他看到教室外的表哥,便感觉到大事不妙,没有十分紧急的事情,表哥不会来学校找自己。
从教室走出去的那几步,尤其沉重,仿佛是等待宣判一般。
表哥也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并不会说什么话,事实上他自己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充满了紧张。
“你爹不行了,换瓦从屋顶摔了下来,快跟我回家。”
永德感觉整个脑袋都重重的,他没有哭,甚至没有感觉到什么情绪,只是很机械地坐在表哥的自行车后座。
仿佛是在做梦,不敢相信眼前的事是真实的。
回到家,母亲跟姐姐的哭声才让他有真实感,他终于也跟着,哇地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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