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莪之山,有鸟焉,其状如鹤,一足,赤文青质而白喙,名曰毕方,其鸣自叫也,见则其邑有讹火。
——《山海经·西山经》*雨后初晴,虞秋池走了一路,袍子上不免沾了几点泥浆。
看着学宫前面威武的守卫,他正想掏出手帕擦擦,眼前突然就出现了一张绣着青竹的绢帕。
绢帕的主人有一双白皙修长的手,还有一双弯成月牙的眼,他笑眯眯地将帕子往前一递,“喏。”
虞秋池犹豫了一下,看着他和善的笑容,还是伸出双手接过,“多谢郎君。”
“相逢即是缘,不必言谢。”
苏长清眼睛笑得这回连月牙都没了,只剩一条线。
“不过,既然有缘相逢……”他一把搂住了虞秋池,“做我弟子可好?”
可怜少年单薄的身躯顿时压弯了腰,虞秋池二丈和尚摸不着脑袋,慌忙问道:“弟子?
什么叫做你的弟子?”
“徒儿,为师看你面相,便知你命中注定有师缘。
现成的人选就摆在这呢,舍我其谁啊?”
未等苏长清继续游说,远处传来阵阵缥缈的铃声,周围的人忽然就变少了起来,纷纷退到路的两边。
苏长清转头一看,双眼瞪大,忙不迭拉上虞秋池躲在一旁。
辘辘的马车声中夹杂着悬铃的几声脆响,铃随风动飘飘扬,其上镌刻着朵朵祥云。
地上的一汪汪积水里,悠悠掠过了马车的倒影。
西匹油光水滑的飞天骏马迈着优雅的步伐,缓缓收起洁白的双翼,停在了大雍学宫门前。
车夫放下马凳,接着,一位小女郎便缓步下马,抬头只见眼眸熠熠,似万千星辉于其中流转。
女郎乌发如墨,肤白胜雪,气质卓然,她向车夫点头道谢,又朝马车里的人行了一礼,然后转身迈步向前。
举手投足间尽显风雅,腰间环佩轻摇,泠泠玉鸣,玎玲作响。
苏长清还在看着远去的马车,虞秋池却一脸疑惑,首问:“我们为什么要躲起来?”
接着又问道:“还有,那个人是谁?”
清韵悠扬的铃声渐行渐远。
苏长清望着早己化成一个黑点的马车,喃喃地回答:“还能是谁,永宁侯啊……”虞秋池更迷茫了,“永宁侯这么年轻的吗?”
“哦,你是说她呀!”
苏长清终于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了,他摇头晃脑,抬手摸了摸自己己经不复存在的胡须,“那疯丫头就是你二师姐,云沐!”
最后两个字咬得分外重,引得名字的主人停下了脚步。
苏长清的身子可疑地僵了,又手忙脚乱地扯着虞秋池挡在身前。
“师父这是又在祸害哪家小子呢?”
清亮的声音似春风拂柳,如敲冰戛玉。
苏长清无奈,从虞小子身后讪笑着走了出来。
他压低嗓子,拉着云沐说道,“我见这小子眉紧,鼻端平,耳须耸又明,海口仰弓形,晚运必亨通,他呀,往后必成大器!”
“因此,他必定就是我那多年未曾谋面的关门徒儿了。”
“哟,你又知道了。”
云沐挑了挑眉,“这都是你第几个关门弟子了?
你到底何时才能真正关门呐?”
苏长清压低了声音,云沐可没有。
虞秋池听得分明,心中纳闷,这关门弟子不就一个嘛,还能有几个啊?
“这你莫管,反正这个徒弟我是要定了!”
苏长清拊掌大笑,往前走几步,伸出双手,昂首间大有欲揽山河之态,“单看其面相,五官俱成,其贵终老。
徒儿一生富贵,做师父的,合该也能做个富家翁……”云沐摇摇头,又看到一旁的虞徒儿还一头雾水,呆呆地望过来,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老头子还在耳边继续畅想未来,絮絮叨叨没完没了。
云沐于是乎更加绝望了,抬步伸手,拉着虞秋池就往学宫长青堂去了。
苏长清喋喋不休,“你们说是吧?
爱徒?”
没人回应,苏老头子这才发现俩孩子早己不见了身影。
苏长清本来还想跟虞秋池拉家常,这还没把人家祖宗十八代给摸清楚了呢。
罢了罢了……且等着下次吧。
他甩一甩袖子,哼着小曲儿便摇头晃脑地踏步离开,端的是一派逍遥自在。
这头云沐己经领着虞师弟在长青堂登记入学,拿好了儒服和寝舍钥匙。
“这长青堂掌管学宫诸多大小事宜,也就是说,你在学宫里有什么事啊,都可以来这,分分钟办妥。”
云沐抱着一沓学宫学子特有的儒服,春夏秋冬每季各两套,虞秋池每每想从她手中接过,都被她躲过。
“以后我就是你的二师姐了,有不懂的尽管问我,有什么难事也尽管找我。”
云沐因着手上的衣裳有些重,走得飞快,巴不得赶紧飞到寝舍,虞秋池迈着小短腿一阵快跑努力跟上。
虞秋池虽然感念云沐对他的好,但他怎么就成了她师弟呢?
不对,应该说,他什么时候说要当那个人的徒弟了?
这拜师礼都还没行过呢……虞秋池不由得慢下脚步,他该不是上了什么贼船吧?
而后举起袖子擦擦脸上的汗珠。
云沐忽觉身后脚步声杂乱,回身一看自家小师弟正举袖擦汗,不由停下了步伐。
虞秋池噔噔噔跑到云沐身旁,“二,二师姐,我想问一下,师父的名讳……”天爷啊,这老头也太不靠谱了吧。
云沐刚才在名册上,己经看到了这小郎的名字叫虞秋池。
眼前这个还没她胸口高的娃娃,眨巴着两汪清泉似的眼,看得云沐不由扼腕叹息。
“老头子不是人,连这么小的孩子都要祸害。”
云沐喃喃自语,而后艰难地腾出手来,摸了摸虞秋池的小脑瓜,弯下身跟他说道:“老头子叫苏长清,是这学宫的山长,讲学兼领学宫事务。
不过,他就是个甩手掌柜,学宫事务多是原非空原副山长掌事。”
云沐几近忘却手里衣裳之重,来回踱步,喘着气道:“而且老头子他的讲学啊,说句实话的,实在是误人子弟呐。
他说的话,十之五六不可信。”
“老头子?
十之五六?”
虞秋池挠了挠头。
“老头子他保养得宜,只是看起来年轻罢了。”
云沐掐手一算,“这真要论起岁数,他啊,都可以当你家老祖宗了。”
虞秋池瞠目结舌,“他,他竟这么大岁数了吗?”
那他刚一见面就唤他郎君,岂不是占了师父他老人家的便宜了。
“是极是极。”
云沐又带着秋池继续前行,一路上逢人就指着他,道是自家小师弟。
学宫里的姊妹兄弟们见之顿生怜爱,纷纷给足了见面礼,还趁机摸了一把小师弟的脸蛋。
不一会儿,虞秋池就顶了一张红彤彤的脸,也不知是害羞的,还是被捏红的。
摸了摸被众多见面礼撑得鼓鼓囊囊的包裹,虞秋池不好意思地憨笑。
云沐走了许久,终于停下脚步,“这里就是学宫寝舍了。
学宫占地极广,你呀,每日须得早起才能赶得上晨课,千万不可赖床哦。”
“我看是你才会赖床吧?”
远处突然传来少年的一声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