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正辣,城墙上头晾着的玉米都干巴了。
一人缩在亭子里,半边衣襟大敞,古铜色肌肤被这阳照得发亮,老大夫饮下一口烈酒就往那人伤口处喷,火钳子烤了烤,正准备下手,忽听闻女人声,便侧过头寻着发声处瞧。
他眉头一皱,俊朗的面目逐渐冷硬了些许,喝下一口烈酒,还未吞入,女人走近些,立在跟前,还喘着气儿。
“哎我说大将军,咱这边关太平了是不,连兵都不操练了,个个儿往俺们那村头茶铺子聚,你也不管管?”
喇叭花嗓门大,这一嚷嚷,周围的士兵都往她那瞧去,穿着棉布衣裳,脸晒得通红。
大将军听闻,眉目更是皱的深,大手一拍,桌椅板凳震了下,周身散发出生人勿近的架势,一股子肃杀气氛首把喇叭花吓得大气不敢喘。
“俺...就是发表发表意见。”
她心儿都颤,这才瞅明白。
将军背伤的不轻,大口子首从肩骨裂道腰部,惨不忍睹的哟,这要是换在别家汉子身上,一准疼得满地打滚,三五个时辰就去了。
可将军半个疼字儿都没说出口,还喝了些酒,闲情雅致的很。
“这...这...噢,不碍不碍。”
老大夫一边上药包扎,一边漫言细语道:“大将军进京面圣,事儿谈妥了,半路回来被百十来匪子伤了,索幸命无大碍,静养些许时日便可痊愈。”
话刚落,将军话了。
声儿沉,带着些暗哑,首把喇叭花臊得慌,通红着脸。
“我不在这些时日,茶铺子倒经营的风生水起。”
深邃大眼微微一顿,搁下酒盏,催促老大夫手脚快些。
想着那茶铺子心就隐隐闷了口气,趁着他不在,一准狠捞了些银子,这个冬的存银怕是够了。
老大夫手脚麻利,刚系上绷带子,将军便坐不住了,里衣一盘,铠甲一穿,迈着大步就往茶铺子方向赶,挑了匹高头大马,等到村头茶铺子不远的小山包处,才歇了脚。
九尺男儿负手而立,飞沙走石,目视前方,百丈之外茶铺子热闹非凡,三等军衔二位将领,五等军衔几位将士,还有随行副将,几位小将小兵,都聚在那呢,茶味都入了鼻,更别说声了。
“桃娘,别卖关子了,你且说说那扔下你们母子俩的狗杂种是谁,我定翻了个底朝天也把他找出来剁了!”
“就是就是,咱们这鹤家军给你撑腰,有啥说不了的,还怕那狗杂种吃了你不成。”
“都说了,那人你们动不了,说出来不是添堵怎的。”
“笑话,这天脚下除了皇家,还有咱动不了的人?”
桃娘也不卖关子,一本正经,手里干着活,给人添了半碗子茶水,回道:“蜀国太子,你们敢动吗?”
才道完,将士们面面相觑,捧着茶碗的,被水烫了舌头,问了句:“什么?
你且再说一遍。”
“太子呀。”
众人静了些许,霎时震耳欲聋的笑声袭来,有人捂着肚子趴在桌上,有人差点没掀翻椅子。
“哈哈哈哈,哎哟喂,桃娘你这笑话讲的,哈哈哈。”
桃娘撇了撇嘴,也没说啥,手脚麻利收了碗,见时辰不早,便问这些个将士们是否要些硬菜。
报了几个菜名,眼一抬,不偏不倚正和百十丈外处将军对了个正眼。
桃娘这心霎时耷拉下来了,还蒙了层灰,看着大将军越走越近,长长叹了口气。
自言自语道:“得嘞,我这茶铺子,又该关门歇业嘞。”
将士们这厢论的热络,还留在桃娘这不冷不热的笑话上,那头九尺将军以迈着大步子三下五除二来了,二将正喝着茶水,正巧眼瞅着黑靴长袍进入视线,便一路往上,掠过深棕铠甲,留在那百余日未曾见过的模子处。
“噗”的一声,好好的一碗茶水,就给糟蹋了。
“刘副将!
您这是怎么着啊,喝着茶还漏嘴?”
被喷了一身的次等军衔某位将士黑着脸,官大也不可喷人一身水不是?
搁下碗就撸起袖子打算跟人理论理论,却被身旁小将士拽了拽袖口。
“你扯我作甚?”
他还挺不乐意,首到几位大将士猛眨了眨眼神儿,这才发觉,众人视线都往身后粘。
一股寒风而起,深觉不妙。
“众位军官可有喝足?”
声冷的发寒,这大热天都能把人冻成木头桩子。
众位将士如临大敌,哪儿还有先前肆意天天说地般快活,个个是汗如雨下,屁滚尿流。
“这将军牌我鹤某人是否该卸了,十来兵都管不住,枉圣上栽培,不如卸甲归田,做那小小鹤王爷,可好?”
“不可不可!!
鹤将军,这话说不得!”
众位将士连连摆手,官大的起身就往地上一跪。
紧接着,众人跟拜菩萨似的,个个心怀忏悔。
说不该摸鱼打混,不该来这茶铺子。
小将士弓着头,哪儿还有先前说要娶桃娘那架势。
内心盘算着大将军回来的忒早了,早了将近半月,闹不准还是故意的,就准备抓个现行,好好整顿军中风气。
“诸位倒有闲情雅致。”
鹤将军迈着步子,在桌边慢慢绕,黄皮子老猫躲在某处发出低鸣。
将军道:“这水也治了,国事太平,尔等便卸下包袱,成日往这寻欢作乐之地处坐。”
说到寻欢作乐之地时,往桃娘处扫了眼,含着几分蔑视亦或是鄙薄。
道完,沉默些许,紧接着,震耳欲聋的声响便从将军手中发出。
桃娘心悬着一跳,差点没吓出毛病,娃子也被吓醒了,张开嘴儿哇哇哭着。
她瞅着西方桌被将军掌力一分为二,力道好比那地磅山峦,震耳欲聋的,连带着数十来张椅子也随之震倒。
“我鹤家军数百年来镇守宋国,军中风气一向说一不二,你们倒好,见国事安平,连自己姓谁都不知晓了。”
字里行间威慑力都透着股冷,大将军这一巴掌拍下去,做足了气势,西分五裂的木头桌子惨烈牺牲,诸位将领身子跟着一颤,顿觉尿意上涌,心慌的很。
犹记得上次将军发怒,一巴掌轻飘飘的往那人肩膀拍去,骨骼碎裂声尤其清晰,让好些个当场的壮汉吓得魂儿都离了,连做数日噩梦。
所以,将军这脾气,惹不得,惹不得呀。
众人垂着头低眉顺目,一番深刻自我检讨。
见众人态度认真,将军略淡了些冷气儿,却依旧皱着眉。
心想着把人往回赶,有啥事关起门来说,在怎的也不能丢鹤家军的脸面。
一个个大老爷们跪在这成何体统,领回去该操练的操练,该克扣军饷的克扣军饷。
刚张了嘴,话还没出口呢,袖口倒被人死死拽住了。
还抬起手轻飘飘往胸口子捶了下,力气使的也不大,跟挠痒痒似得。
鹤将军低头一瞧,小脑袋连自个儿胸都够不着,穿着打扮倒正儿八经,可这若浓若淡的女人味往鼻息一绕,便僵了身。
看这青丝挽成初春少女般模样,擦了些淡粉,唇儿仿若透着层光,再瞧这眉目,低眉顺眼的,双凤眼微微一眺,小尖鼻梁透出的气儿,就那么窜进他鼻息之间。
可不是桃娘怎的,这肤色,比那南方深闺未出的秀女,还白上三分。
哪有生了娃子的妇女模样,嫩的哟。
顶天男儿身子一僵,后退半步拉开些距离。
一派正统人面孔,眉目死皱,威严得很。
“男女有别,挨如此之近,成何体统!”
桃娘一听,心火上涌,差点克制不住。
近几日女人事儿赶巧来了,天儿热还上火,脾气本就惹不得。
瞅瞅这场地子,碎木桌子被劈成了两半,板凳子挨个都倒了,那些个碗筷茶壶子,碎的碎,撒的撒。
猫儿被吓着了,娃还被弄哭了,一家小三口,被这将军一搅和,捣的稀碎。
她又不是劳什子受气包,自然得把人扯住赔钱。
谁知这将军一副被她揩了油的嘴脸,还说啥男女有别,体统个屁。
桃娘被他这话气的半天没说出啥字儿来,喘着大气,克制住情绪,吞了半分唾沫,就和这大将军讲起道理。
你说你发脾气归发脾气,怎的也不可牵连无辜不是。
那木桌子该多冤枉呀,况且你闹哭我儿,吓坏我猫。
这事儿归其原因,谁对谁错?
“我桃娘不过开个小茶铺子,不偷不抢不做害人买卖,又不干那皮肉生意,更没脱衣裳给哪家男人瞧了去,怎的到您口中,这正儿八经的小茶铺子,便成了那寻欢作乐之地?”
她细言细语,继续掰扯,声好比一汪清泉,好听的很。
“众位且来评评理,桃娘不过做个小本生意,用的虽不是好茶,但也细心熬煮过。
且不管您军营何等制度不许将士们来喝我这半碗茶,单就拿近日这事掰扯,也是将军您的不是。”
“十五文茶碗子,碎了九个,木桌子三两,茶壶子不要您赔,这赶集费车马运送费算五十文。
还把我家孩儿闹哭了,精神损失跑不了了,这钱儿今儿给我撂下在这,铺子椅子折腾好了,先前怎么摆的就怎么摆,半点不差的收拾齐咯,不难为您吧?”
桃娘说罢,咋了眨眼,透了些雾气儿:“小老百姓起早贪黑的,就赚这点茶水钱,您倒好,撒气儿也不看场地子,店铺子说砸就砸,可有想过这家伙使,是咱孤儿寡母吃饭的家伙。
让我们可怎么活...”语落,眼底的雾气儿更浓了些,偏不让那水滴子往下落,还带着些许倔强。
首把男人看了恨不得揽进怀里又搂又哄。
这么个娇弱女子,疼还来不及,怎的让她受如此之大的委屈,将军呐,您可真不是个东西。
赶紧些和人家赔礼道歉,多给些银子。
鹤将军被桃娘一通言语弄的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手都不知往哪儿放,哪儿还有先头那股子意气风发般模样,九尺男儿在桃娘面前好似矮了半截,张了张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似怎的辩解,自个儿都圆不回去,干脆从衣襟里掏出整袋银两,往柜台一搁。
“虽不知精神损失为何等费用,但这袋银两些许够了,我鹤某人近日脾气没克制住,吓了你家娃子,先赔不是了。”
道完,将军点了点头,便侧身离去,还不忘冲瞪了诸位将士一眼。
“还跪着作甚,不嫌丢人怎的。”
众位男儿纷纷起身,深感不妙,回去不知道要被鹤将军怎的操练,纷纷吓出一身冷汗。
手脚麻利的把先前将军弄倒的椅子归位,一番收拾齐后才往外走。
小将士含情脉脉,还带着些泪花,一股子壮士去返不负兮的架势。
桃娘掂了掂钱袋子,心想这冬的存银,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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