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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战越勇!孤身一人守城池全文》精彩片段
杨影眼眸中洋溢着敬意,“小虎子知道这是在打仗,稍微打草惊蛇,便有可能错失先机,就有可能全军覆没。”
“看来,小虎子是真的长大了。不过,这也得亏是侯爷教得好啊!”
“俗话说得好,强将手下无弱兵,能在冠军侯军中,哪个将士不是嗷嗷叫的。”
霍无缺听得爽朗一笑,“怪不得长公主一直将你放在身边,你不仅人长得漂亮,办事利索,还能说会道啊。”
“也不知道以后长公主会将你许配给谁,可便宜那些青年才俊了。”
杨影感觉心中小鹿乱撞,“侯爷又取笑我了。”
“侯爷尝尝这块点心,是我用今年新鲜的桂花做的糕点。”
霍无缺接过点心,便要往嘴里放,听得主营帐那边有脚步声传来。
当下霍无缺将点心放下,快步走出。
杨影看着桌上的点心,心有未免有些遗憾。
不过她很快调整好情绪,跟着霍无缺走了出来。
一个面目白净下颌无须的男子从主营帐中走了出来,正是司天监的灵台郎何炯。
何炯朝霍无缺行礼,便要离去。
霍无缺站在他身前,“何炯,你们司天监向来不出京城,你今日来赤壁做什么?”
何炯恭敬地说道,“回禀侯爷,是监正老爷要我过来带一句话给长公主殿下。”
霍无缺问道,“什么紧要的话?”
“要这么紧急从京城赶过来?”
何炯答道,“此事监正老爷吩咐,只可禀报长公主殿下一人,还请侯爷见谅!”
霍无缺脸色一寒,“司天监乃朝廷的司天监,又有什么事情是说不得的呢?”
“无论是国事,还是军事,陛下、长公主、太子都对我从无回避,莫非偏偏你们司天监这句话我就听不得?”
何炯面不改色,依旧保持恭敬的模样,“监正老爷吩咐,下官只是奉命行事,还请侯爷见谅。”
越是这般恭敬,霍无缺越是心中难以忍受,司天监里的大小官员,对他可是从来没有忠心之人,“如果我今日一定要你说呢?”
何炯直起身子,迎向霍无缺凌厉的目光,依旧淡然,“职责所在,恕难从命!”
“你!”
霍无缺俊朗的脸上宛如冰霜覆盖,眼神中便有杀气腾腾。
手,已经放在了腰间剑柄上。
利剑出鞘,便有人头落地。
司天监,向来不攀附,不党争。
尤其是张时修任监正以来,生性洒脱,不拘一格,一切随自己的喜好来,厌恶宫中的繁琐礼节,许多活动都不参加,这让皇室,朝廷中许多人都看不惯。
可是张时修在道门的辈分很高,名声很大,关键是他的本事厉害。
当年武王都是他半个徒弟。
只是因为武王是皇位的不二人选,又已拜名师,便没有拜入张时修门下。
可是张时修对武王的教诲,却是毫无保留。
许多人说,武王豪迈不羁的性子,受过张时修的影响,因为张时修年轻时,打架从来没怕过。
也没有输过。
现在他挂名的徒子徒孙这么多,谁敢对他这个一百多岁的老头动手呢?
打赢了又能怎么样?
既然监正是这么个德性,司天监的官员,便都随了他。
哪怕一些年轻的司天监官员,表面上客客气气的,可是骨子里硬朗得很。
像霍无缺这等聪明的人,一眼便能看出眼前这个灵台郎对他的客气不是发自内心的敬重,而是客套的礼数而已。
这对向来杀伐果断的霍无缺来说,是一种嘲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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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京,北莽京城,出了皇宫,向右便是东街。
沿着东街走一里路的样子,便能看到一座大宅子。
大宅子门口蹲着两头白玉狮子,雕刻得威武霸气,那铜铃般的大眼瞪着路人,让人心里发怵。
在上京,北莽人其实更喜欢的是马,是狼,是人面蛇身的造物神。
喜欢狮子的,大都是归化的汉人。
或者先祖有汉人的血统。
而这座大宅子,从上面的描金的牌匾便能看出来,这里面住着的不是一般人。
孙府!
刑部侍郎孙立均的宅邸。
此时在孙府的后院,一个白胖中年男子,正躺在桂花树下的藤椅上,闭目养神。
一个少女抱着一把胡琴,极为认真的弹着。
弹琴的少女约莫是十三岁的样子,模样清秀,皮肤娇嫩,手指灵敏。
而另外一个女子,则显得风骚许多。
只见这个女子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穿着一件薄纱碧绿裙,肉隐若现。
偏偏这薄纱碧绿裙一处开得极高,一处开得极低。
开得高的是大腿处,白皙的大腿,连臀部都有半分露了出来。
开得低处便是那衣领,只是现在大家都看不到那动人的白皙浑圆。
因为白胖中年男子的一只手正放在衣领中。
薄纱碧绿裙女子剥好葡萄,便俯下身子,娇声说道,“老爷,吃葡萄!”
白胖中年男子微睁半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女子,“浣纱,你剥的葡萄就是好看,晶莹剔透,柔嫩多汁,和你身上的一样。”
这名叫“浣纱”的少女媚眼如丝,身子贴的更紧了,“老爷,你说什么呀,我怎么就听不明白呢?”
白胖男子嘴角轻轻扯动,张开了嘴,接住了浣纱递过来的葡萄。
轻咬一口,爆汁,甘甜,爽口。
便颇为满意地吃了下去。
“浣纱,家里伺候我的人也不少,偏偏你就最得我心思,你说啊,要是哪天你长大了,心性高了,要离开我这院子,我哪里去找像你这般可心的人儿呢?”
浣纱感受到白胖男子的手已经又往下面走了,再走下去,估计就要到高山流水之处了,便娇声说道,“老爷,我就一辈子伺候你了。”
“只要老爷不赶我走,我哪里也不去。”
白胖男子又张开嘴,喝了一口浣纱喂过来的酒水,“现在大乱之世,外面哪里都不太平,你们姐妹俩在我府上,我能保你们衣食无忧,让你们享受荣华富贵。”
“只要你们安心伺候我,后面有你们的福分的。”
“青鸟,浣纱,我上次和你们说的,收你们当小妾,你们可考虑好了啊!”
那名叫青鸟的弹琴少女闻言,俏眉中有些怒意,就连指尖的胡琴,奏出的乐曲都有铿锵之音。
见青鸟不做声,白胖男子微恙,“好你个青鸟,你是觉得自己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模样出众,便想飞上高枝是吧。”
“你仗着老夫人宠爱着你,你便不将我放在眼里了是吧。”
“我且你和说清楚了,我堂堂兵部侍郎,在北莽也是位高权重之人。我瞧得上你,那是你一辈子的福气。”
“哼,老夫人虽然疼爱你,可是你别忘了,我才是她的长子,我才是这孙府当家人。老夫人说你还小,身子未长成,舍不得放你。我告诉你,我就喜欢你这般模样的,老夫人现在能宠着你,还能宠你多久?”
青鸟脸色铁青,手指已经停了下来,眼泪只是往下流。
原来这白胖中年男子,便是北莽兵部侍郎孙立均。
而这青鸟则是府上的丫头,孙母身边最可信的人。
因为青鸟不仅弹得一手好胡琴,而且为人机灵,又心地好,颇得孙母的喜好。
孙立均向孙母讨了几次,要将青鸟纳为小妾,孙母都以青鸟年幼,身子未长成没有答应。
就连这次孙立均叫青鸟过来弹曲,也是费了心思的。
孙立均就是想寻个机会单独与青鸟相处,试探她的心思,和她好好说道说道。
再不济,霸王硬上弓,把生米煮成熟饭,到时候青鸟不答应也没有办法的。
那边浣纱一见二人闹僵了,便将身子压在了孙立均身上,“老爷,青鸟还小,不懂得这些事情。”
“等她再长大些,便知道老爷这样高官厚禄之人,成熟稳重,才是真正的好啊!”
一边说着,浣纱一边朝青鸟使了个眼色。
青鸟抹了一下眼泪,提起胡琴,便朝门外走去。
孙立均本来想叫住青鸟,却发现浣纱已经开始低头发力。
只得作罢,毕竟他心里想要青鸟,也是贪图她的年轻漂亮。
这浣纱却是难得的尤物,善解人衣,水润多情,自然得他欢心。
孙立均是个喜欢女人的人,自然知道在这个时候,不好生气发怒,否则会影响自己的发挥。
偏偏在浣纱将他的衣服脱下,准备要开始的时候,管家刘兴云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如果是其他人进来,孙立均一定会将他打死。
可是刘兴云是孙府的管家,是他最信得过的心腹。
关键是刘兴云不像其他人一般鲁莽,他总是出现在该出现的地方,在该消失的地方他又能及时消失。
而今天,在明知孙立均与两个姑娘在后院开心的时候,原本刘兴云是不会贸然闯进来的。
毕竟,孙立均现在是在家里,有的是女人。
不需要刘兴云来应急。
刘兴云这个时候闯进来,神色匆匆,眼中有焦虑之色,显然是遇到了大事情。
而且这种大事情,是刘兴云不能处理的。
在上京这么多年,刘兴云见过的大世面很多,应对的场景也很多,可是让他脸色有变的情况却极少。
因此孙立均知道这件事情非同小可,于是将浣纱放了下来,“浣纱,我有些正事要处理,你等下去账房领五十两银子,等我忙完事情再来找你。”
浣纱是个懂事的人,如何不知道见好就收。
她在孙立均白胖的脸上亲了一口,“老爷要忙大事,我自然先回去了。”
“老爷且放心,我会帮你劝劝青鸟的,说不定她就想通了呢。”
浣纱扭着腰肢,朝门口走去,敞开的衣领也任由它摇曳,让里面的白皙饱满晃荡起来。
刘兴云偷偷瞄了一眼浣纱,心里想着这个小妖精,实在太勾人了,哪天孙立均将她玩腻了,一定要将她抱进房间,狠狠地折腾她几天几夜。
又想想自己的老腰,刘兴云连忙将目光收了回来。
还是保命要紧,这些磨人的妖精太过于厉害,也只有老爷这样强悍的体魄能融化。
那边孙立均将衣服覆盖上,坐了起来,“兴云,你这般急匆匆,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刘兴云连忙快步走了过去,压低声音说道,“老爷,是出了大事了。”
孙立均眉毛一抖,“什么大事,你这般慌慌张张的。”
刘兴云瞧了一下四周,虽然是孙府的后院,还是担心隔墙有耳,“老爷,是流沙郡的事情。”
一听到“流沙郡”三个字,孙立均立马站了起来,“什么?”
“流沙郡?”
刘兴云连忙说道,“是啊,刚才秦纲派人过来了,我验证了身份,的确流沙郡的人,带来的消息也错不了。”
孙立均肥胖的脸上出现了凝重的神色,“秦纲带来了什么消息?”
刘兴云掏出一封信,递给孙立均。
孙立均接过信,越看,白胖的脸上越是铁青。
看完之后,孙立均将信一把扔在地上,“废物,废物,秦纲就是一个废物!”
“亏我还看好他,让他从大汉投奔过来,还向朝廷举荐,由他当流沙郡郡守。”
“可他呢,他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好了,现在他不仅不知恩图报,反过来咬我一口,这世上哪里有这种人啊,忘恩负义,白眼狼啊!”
刘兴云见孙立均气得脸上的肉直发抖,便劝道,“老爷,你也别生气了,气坏了身子,那是自己吃亏啊。”
“这秦纲的确无能,区区一个离阳城,都拿不下来,实在是枉费了老爷的一番栽培啊。”
孙立均气呼呼地说道,“是啊,离阳城这么个破旧小城,里面的百姓也只有千把号人,围都能围死。”
“偏偏过去了这么久,他不仅没有拿下离阳城,还损兵折将,还有脸将责任往我头上推,见过不要脸的,就没见过像他这般不要脸的。”
刘兴云只能配合着点头,“是啊,老爷为秦纲做了那么多事情,费了那么多人情,推荐他当上郡守,他也没有报恩,没有送点礼过来。这次一过来,就是送了一口锅过来,实在可恶得很。”
“可是老爷,秦纲无能是他的事情,可是如果他真的豁出去了,将此事捅了上去,恐怕幽王那边弄不好交差啊,还有陛下哪里也说不过去啊。”
孙立均怒目圆睁,“他敢?”
“秦纲要是敢这么做,哪怕我不杀他,幽王会将他五马分尸,陛下也会灭他九族不可。”
刘兴云看向孙立均,“老爷,秦纲背叛了大汉,投奔北莽,已经是孤身一人了,现如今他可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老爷你看他信上所说,先后数次攻城,都被陆长生一人给杀退了,两千流沙郡官兵,非死即残。”
“还有那桃花山上的人,就是那个春十三娘,可是成名已久的人物,也死在了陆长生手中。”
“老爷,要是秦纲当真将此事捅了出去,他死了不要紧,可是老爷你这一世英明,恐怕就要毁在他手上了。”
“当年,老爷可是流沙郡的……”
孙立均眼眸微眯,射出一道寒冷神色,“既然秦纲这般无能,他也不要当这流沙郡郡守了。”
“他既然如此无能,又无情无义,不如……”
孙立均做出一个割喉的动作,刘兴云连忙说道,“老爷,万万不可。”
“这秦纲身边肯定有高人指点,刚才我正要对送信之人下手,他竟然已经猜到了几分。他对我说,如果他今日不能走出孙府,那么老爷当年在流沙郡的事情,那陆长生一人扛起大汉旗帜,坚守离阳城六年不降的事情,必然会公布于众。”
“到了那时,就是鱼死网破的时候。”
“很显然,秦纲已经留了后手,我们不得不防啊。”
孙立均有些愤怒,“那你说该怎么办?”
“我当时在流沙郡时,也是大意了。后来陆长生那兔崽子竟然越来越强,我急着来京城上任,便只能将此事压在,想着留给秦纲来解决。结果弄成这般尴尬的局面。”
刘兴云说道,“老爷,秦纲背叛大汉,孤身前来北莽,身边只有流沙郡的普通官兵。”
“或许找桃花山的人相助,已经是他们的极限了。”
“老爷现在身居高位,未来不可限量,岂是秦纲这等人所能比拟的。我们犯不着被他拉下水啊!”
孙立均摸了摸光光的下巴,点了点头,“所言有理。”
“秦纲哪怕死了,也是贱命一条,我可犯不着和他同归于尽。”
“兴云,你说这事,该怎么办好?”
刘兴云见孙立均问起,便说道,“老爷,我倒想到了一个法子,保证能让秦纲闭嘴,保证能让那陆长生死无葬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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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秀珠指着沙盘说道,“紫微南移,王者立宫,象而为之。”
“无缺,监正耗损十年寿命卜窥天卦,发现天机有变,大汉豪杰铁骨铮铮,傲然不倒。有大汉扛纛者,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救百姓于水火,杀退北莽收复国土,重振大汉雄威,引万国来朝。”
“这个人,是你吗?”
霍无缺俊朗的脸上有了激荡之情,“殿下,你信那张时修吗?”
刘秀珠抬头看向门外,那一缕秋日的阳光洒落进来,照射在她好看的下巴上,显得白皙的脖颈又长又亮。
看得霍无缺有些失神。
刘秀珠的眼睫毛很好看,覆盖在一双黑珍珠般的大眼睛上,分外动人。
“我信他!”
三个字,表露了刘秀珠的态度。
“因为他不仅仅是我们大汉的司天监,还是龙虎山的天师,更是武王最信得过的人!”
霍无缺站在刘秀珠身边,他比刘秀珠高半个头。
不知为何,他心中涌出一些冲动,想将身边这个女子拥入怀抱,亲吻她的头发,细心呵护。
刘秀珠继续说道,“无缺,现在大汉内忧外患,朝廷中我能彻底信得过的人并不多。”
“张时修和他的司天监并不涉及那些尔虞我诈的事情,也绝对不会背叛大汉,我是信得过的。”
“你,我一直以来都当亲弟弟一般看待,也是我彻底信得过的人。”
霍无缺将目光从刘秀珠的秀发上转到前方,眼眸中隐藏着一丝丝的失落,瞬间便消失不见,“我这一生,这一辈子,都不会背叛大汉,永远不会背叛你。”
“我只是信不过司天监,信不过张时修而已。六年之中,朝中大员苏熔、徐厚、孙立均、秦纲等无耻之徒,临阵倒戈,背叛大汉,沦为卖国贼。大汉疆土步步萎缩,沦落到寄居江南一隅。张时修虽然没有直接参与,可是他当年的那一卦,却是让武王丧命的一卦,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他。”
“现在朝政紊乱,哪怕我们拼死抗敌,可是朝中那些文武官员,想的更多的都是保存性命,更有甚者,为了一己之私,如疯狗一般争吵不休。我恨不得一剑就将这些人的脑袋给砍下来。”
刘秀珠收回目光,看向霍无缺,“这些年辛苦你了,你本来是个贵族公子,可以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娶一个门当户对的世家千金小姐,哪里用得上这般抛头颅洒热血。”
“是我不甘心,不甘心大汉倾覆,不甘心百姓沦丧在北莽的铁蹄之下,不甘心千年的华夏文明断送在我们手中。我这才领着你们去拼命,去战斗。”
“这些年,我们身边死了的人数不尽数,我们从小长大的人,像王府的王子腾,贾家的贾不全,何府的何双,哪一个不是身世显赫。可是他们就战死在沙场,死在我们身边。”
见刘秀珠有些悲伤之情,霍无缺挺直胸膛,“殿下,这一切都是我们自愿的。”
“毕竟这大汉天下,是大家的天下。我和军中将士说,但凡还有一个人活着,就要战斗到底,我们华夏民族的千年传承,绝对不能毁在我们手中。”
“我还告诉他们,一旦北莽蛮夷跨过天河,那我们的父母将被他们杀戮,我们的孩子将被他们奴役,我们的妻子将被他们糟蹋。所以,我们必须得战斗,必须得拼命。”
刘秀珠颇为欣慰地看着霍无缺,“你带兵打仗,我是最信得过的。”
周康转头看向坐在地上的公孙玄,他脑海中很乱,有很多事情想要问清楚,有很多疑惑想要解答。
秦纲又气又急,在身后大声喊道,“公孙玄,快点动手啊!”
“那陆长生快进城了!”
“他这次要是跑了,后患无穷!
公孙玄心中暗骂一声,难道我不着急吗?
你这个当官的,就是知道瞎指挥,却不肯上来帮一点忙。
而且现在最让公孙玄恼火的是,不知道为何,原本屡试不爽的七脑尸丸,竟然有些失灵的状态。
周康被七脑尸丸牢牢控制的心神有些松动的迹象。
或许是被这该死的雨水给冲刷的,自己能控制周康的黑烟变得有些淡。
可是自己已经用心头血催动两次了,要是再此催动,对自己以后的功力恢复,会造成难以挽回的损失,自己的五脏六腑,也会受到反噬。
现在只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就能杀死陆长生。
损耗修为、受到反噬也要杀了他。
公孙玄又吐出了一口更大的鲜血,喷洒在手指上,让黑烟更加凝聚些,同时大声喊道,“周康,还不动手?”
“你连你女儿的性命也不要了吗?”
宛如被惊雷劈中一般,周康原本坚硬的身子抖动了两下。
那独眼中除了空洞,迷茫,还多了一些痛楚,多了许多愤怒。
周康朝廷咆哮一声,捡起地上那把黑刀,便抬腿追了上去。
一刀,劈向陆长生的后背!
血,一直沿着陆长生的口中流出来。
好像无穷无尽一般。
血,越流越多,呼吸越来越艰难,身体越来越冷。
或许,这就是死前的征兆吧。
还有一些幻觉出现。
陆长生眼睛已经迷糊,好像前面出现了一些人影。
应该是武王带着远征军来接自己了吧。
陆长生停了下来,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
他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很狼狈,笑起来一定很难看。
可是武王告诉过他,战争容不下懦夫,打仗见不得眼泪。
武王,我终于能见到你了。
你可知道,我等你等了六年。
周康的那一刀劈在了半空,终究没有能砍下去。
因为他看到城门打开了。
里面跑出了很多人。
有扎着小辫子的小女孩,有拿着刀子的小男孩,男孩还没有肩膀上的大刀高,可是他眼中流露出的却是坚毅不畏死的神情。
有断腿的瘸子,有独眼的瞎子,还有一群老的少的妇人。
一个白发苍苍,连走路都不利索的老人,在另外一个老太婆的搀扶下,走到了最前面。
走到了陆长生躺下的地方,面对着周康,面对着周康手中的大刀。
他们是谁?
他们为什么不怕死?
周康想说话,想让这些老弱病残让开。
他想杀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陆长生。
因为他周康一生,虽然作恶多端,横行无忌,可是从来没有对手无寸铁的老百姓下过手。
很多时候,他抢夺官府的钱财、粮草,还会分给那些穷苦的百姓。
哪怕被七脑尸丸控制,这些刻在骨子里,克制血肉里的东西,是改变不了的。
周康喉咙中滚动了几下,发出“嘎嘎”摩擦的声音。
让开,让我杀了陆长生。
没有一个人让开,没有一个人移动半分。
离阳城中跑出来的人,都紧紧地围在了陆长生的周边,站成了一堵人墙,死死拦在前面。
从前,是陆长生一人护着离阳城,护着满城百姓。
现在,陆长生已经尽力了,便轮到离阳城的百姓来守卫陆长生了。
铁蛋见虚靖的背影消失得再也看不见,便问道,“柳儿,你怎么不哭呢?”
“他可是你师父啊!”
柳儿抬起头,纯净的目光没有一点瑕疵,“为什么要哭啊,师父说他一年之后就会回来,就会带我去龙虎山。”
铁蛋看向那些哭哭啼啼的妇人,“那你母亲怎么哭得这么伤心啊?”
柳儿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前天晚上我娘就哭过了。”
铁蛋不解地问道,“前晚为什么要哭啊?”
柳儿又摇摇头,“我当时睡得迷迷糊糊的,只记得先前是娘抱着我睡的,后来我醒来了,发现我娘在隔壁屋里哭,我师父也在隔壁屋里说话。我娘还说我师父为什么不早一些来,又哭着说为什么不带她走。”
铁蛋追问道,“后来呢?”
柳儿想了想说道,“后来就不哭了,我娘又笑了,说这辈子也值得了。”
“嗯,后来又说什么要死了,快了。”
铁蛋瞪大眼睛,“这又哭又笑的,到底你娘和你师父在做什么啊?”
“你就没有过去看看吗?”
柳儿摇摇头,“师父说过,小孩子晚上要多睡觉,不要乱跑,这样才能长高。”
“我不想变成矮冬瓜,就又睡着了。”
铁蛋叹了口气,“你啊,真是没用,这么好的师父,这么厉害的人,你一点本事都没有学到。”
“可惜啊,他不肯收我当徒弟,否则我也能像他一样拿着根棍子,把坏人给赶走,给杀死。”
“我也想不明白,我长得比你高,力气比你大,偏偏他只肯收你当徒弟,却连个道童也不让我当。”
柳儿小声说道,“师父说你没有慧根,做不了修道之人。”
铁蛋听了重重地哼了一声,“什么慧根,都是骗人的。”
“那你说,你的慧根在哪里?你一个丫头片子,连根都没有,哪里来的慧根。”
柳儿撅着小嘴说道,“慧根又不是那东西,是天赋,天赋你懂不懂?”
铁蛋摇了摇头,“我不懂什么天赋,陆长生也没有什么天赋,也没有慧根,可是虚靖说,以后陆长生会很厉害的,会比他还厉害。”
柳儿眉头一皱,“不许叫‘陆长生’,你得叫他长生哥哥,或者师父。”
铁蛋看向又走上城头的陆长生,“他也不肯收我做徒弟,自然不是我师父。”
“他是你的长生哥哥,又不是我的。”
“我爷爷说,我哥哥已经死了,从此以后我没有哥哥。”
柳儿嘟着嘴,“哼,我不和你说话了,我要回家了。”
说完,柳儿转身便往何秀娟方向走去。
何秀娟还在抹眼泪,很是伤心,见柳儿走了过来,便将她搂在怀中,又好生哭了一番,这才牵着手回家了。
陆长生坐在城头,看着纷纷归家的离阳城百姓,等一会,便会有袅袅炊烟,便会有人在打水煮饭菜。
老铁匠又会埋头打铁,李瘸子又会四处晃悠,走起路来比常人还快。
那独眼的老郎中钟北又鬼鬼祟祟地跑到一处寡妇屋内,不知为何,这次被寡妇给赶出来了。
钟北骂骂咧咧的,垫着脚朝墙角根撒了泡尿才走。
人间烟火气,不外乎于是。
似乎虚靖的到来,增添了离阳城的活力。
似虚靖的离去,留下了些许生机。
陆长生将大刀挂在城头,“铁蛋,你怎么不回家?”
“你爷爷还在等你做饭的。”
铁蛋已经走了一半城楼,便停下了脚步,“中午还有剩饭剩菜,晚上不用做,我不急着回去的。”
陆长生说道,“我和虚靖说过要他收你做徒弟,他没有答应。”
铁蛋有些闷闷不乐,“他和我说了,说我没有慧根。”
这父亲挑了儿媳妇,能自己去入洞房?
那都成了什么事情啊。
“无缺,你父亲给你选的姑娘你不中意,我上次带来的刘芸,那可是我刘家的长得最可爱、最温柔的公主了,她看你眼神都冒出星星来了,你怎么就不搭理她呢?”
霍无缺又坐了下来,拿起酒壶灌了一大口酒,“是我配不上她。”
刘秀珠也坐了下来,无奈地说道,“无缺,你和我说说看,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只要你说出来,我必定给你把这亲事给成了。”
“这样一来,老国丈也不会烦我了,我也好给皇后交差,你也能安心带兵打仗。”
霍无缺放下酒壶,眼眸看向刘秀珠,他感觉自己的心突然跳快了些。
霍无缺在刘秀珠美眸的注视下,最终丢了句“我不喜欢女人”便落荒而逃。
刘秀珠笑了笑,突然想起还没有问霍无缺这么火急火燎来找自己是什么事情。
想着晚上还要召集军中将领商议作战事宜,也不急着这一回了。
刘秀珠返回沙盘前,从铜镜中看到自己的身影,便走了过去。
完美无瑕的五官,依旧是精美的脸庞。
可是她心中知道,自己也不小了。
连离开临安之前,去看望病重的皇帝,皇帝也有气无力地劝她,要她找个合适的人嫁了。
毕竟女人,总得有个家啊!
可是自己身为长公主,又是军中主帅,哪里能寻到自己的家呢?
有国,才有家啊!
铜镜中渐渐模糊,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手持大刀,气吞山河……
刘秀珠将冷水泼在脸上,让自己清醒过来,喊道,“杨影!”
杨影正在门口看着霍无缺消失的背影,心中有些失落,听到刘秀珠的声音,便立马走进营帐中来,取下一条毛巾,给刘秀珠擦拭脸上的水珠。
“长公主,有何吩咐?”
刘秀珠整理了一下盔甲,“司天监的那个何炯可派人送走了?”
杨影说道,“已派人一路护卫,快马送出赤壁,哪怕侯爷想找他麻烦,也得回临安才行。”
刘秀珠垂下睫毛,“无缺不是那种不懂事的人,国事、私事他还是分得清楚的。”
“我这几日精力都放在和北莽作战上,临安的事情我还是放心不下来,你可得到什么消息?”
杨影想了想说道,“临安还算太平,长公主出发前杀了武常顺和李剑平这两个太监,又将郭伯公给下了地牢,杀鸡儆猴,宫中倒还太平,高松也只是些小动作而已,并没有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东宫那边的消息是,太子虽然也还是喝酒、听曲,不过每日也按时去跟着太傅等人处理朝政,批阅奏章,也去太后和皇上那里去请安,还算中规中矩。”
刘秀珠眼眸滑过一道深色,“太子没有去皇后那里去请安?”
杨影说道,“并不是太子不去请安,而是皇后娘娘说了,国难当头,大事为重,太子事务繁多,无需过去请安。”
刘秀珠叹了口气,“我这个嫂嫂啊,还是这般的性子。”
“他们霍家啊,都是这般的人啊。她年纪轻轻的当上皇后,却如同守寡一般,也是难熬了。算了,等以后回宫我再去劝劝她吧。”
杨影不便评论皇室事务,便接着说道,“太后身体还好,依旧守在宫中,每日烧香念佛。”
“对了,还有一个紧要的事情,听说皇上又寻了个道士进宫了,不,是个道姑。”
“还和道姑整日里在宫中设坛做法。”
“犯我大汉者,虽远必诛!”
陆长生朝天怒吼一声,城墙的尘土瑟瑟掉落。
这一次,来的人实在太多了。
杀不完!
他一个人,一把刀,根本就杀不完。
而且这次流沙郡领军的将领不似从前的人那般一味胡乱冲杀。
他排兵布阵,颇有章法。
带兵的是王林!
流沙郡兵马都监!
这一次,他带来的是秦纲手下的所有精锐。
盾甲军抵挡在前,先是弓箭手对准城头一顿猛射。
饶是陆长生用大刀打偏弓箭,依旧不能顾全所有。
随后在骑兵的护卫下,十八辆登云梯架在了城头,北莽将士如蚂蚁一般顺着梯子登城。
不仅如此,城门下方,还有一百个盾甲兵,护卫着一辆冲撞车,冲撞城门。
这架势,哪里像攻打一座偏远的小城池。
而是边界上的国战一般。
秦纲已经没有退路可走了,将所有的家当全部拿了出来。
这一仗,不是陆长生死,就是离阳城亡!
否则的话,他这个流沙郡郡守才刚上任,便会掉脑袋。
六年了,在北莽的疆域中还有一个小小的城池,竖立着大汉的旗帜,这对于北莽来说,是何等的讽刺。
那位幽王如何会容忍他的封地出现这种事情,北莽皇族如何会容忍这等事情!
陆长生一把扯掉身上的箭矢,尖锐的刺痛让他感觉到清醒,感觉到愤怒!
“杀!”
一刀劈下,在城头划出一道玄黄的光芒。
携带着磅礴的肃杀之力,将刚刚爬上城头的两名士兵拦腰斩断。
随即陆长生抬起一脚,将登云梯一脚踢翻。
只见梯子上的士兵纷纷坠落,惨叫连连。
然而,其他地方的北莽士兵依旧如蝗虫一般涌了上来。
王林缓缓地走近城门,仰头看着上方的厮杀,心头震撼不已。
这是一个人啊!
竟然阻挡了自己两千将士半个时辰。
怪不得前任流沙郡守孙立均会将离阳城的事情隐瞒六年。
一郡之力,竟然打不下一个离阳城,说明这个郡守有多无能啊!
关键是,这座偏僻的离阳城,只有一个士兵。
但是,他再强悍,再勇猛,也毕竟只有一个人!
王林收起心中的敬畏,平静地朝前走。
在战场上厮杀多年,他明白,可以对敌人心存敬畏,却依旧要砍了对方的头。
这就是战场,这就是战争!
不是你死,便是我活。
没有第二个选择。
陆长生,你是个战士,你是个英雄!
死在我的手中,也算你死得其所了。
等你死后,我会将你五马分尸,各自埋葬在五个方向。
这才是对你最大的尊重,对于战士最后的表彰。
至于离阳城中的百姓,他们既然选择跟随你,既然选择不肯投降,那就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到时候一把大火,将离阳城的百姓烧个一干二净,将大汉远征军最后一个士兵屹立流沙郡六年不倒的消息湮灭。
从此,世人永远也不会知道曾经有一个人,扛着一杆大汉旗帜,在北莽帝国的土地上,坚持了六年。
从此,郡守秦纲便能按照既定的路线,走得更远,爬得更高。
而他王林,也能跟随秦纲的脚步,平步青云。
又有数具尸体从城头上掉落下来,落在了王林的腿边。
每一具尸体都是一刀致命。
有的人是被砍掉了脑袋,有的人是被拦腰砍断。
还有的人是从中间劈开,应该是刀太快,力道太大,剖开的胸腔中心脏还在跳动,一只眼睛瞪得贼大,仿佛不相信自己已经死了。
王林并没有避开,仍由鲜血、脑浆溅落在他裤脚上。
除了直直砸向他的残肢断骸,被他挥刀打开外,他的目光一直盯着城头的陆长生。
这陆长生应该只有三品境界吧,可是他那瘦弱的身躯却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
不过,他的战斗力再强,恐怕也经受不住这般车轮战。
人多,有时候就是绝对的优势。
耗,都要将他耗死。
陆长生的确很累了。
他身上至少又多了二十多道伤口,也不知道流了多少血。
他只知道手中的刀已经发红,发烫。
血流在上面,似乎有青烟冒出。
应该杀了两三百人了吧,可是后面的人还是不断地涌上来。
什么时候才能杀得完啊?
杀死一个敌人,陆长生便感觉身体里的流淌的内力浑厚了些许。
可是他身上受的伤、流的血,似乎比功力增长的速度还是要快一些。
此消彼长,让他逐渐感到虚弱。
然而,让他最为担心的不是自己身体上的伤势和疲惫,他真正担忧的是离阳城中,齐聚在一起一言不发的满城老弱妇孺。
他们一言不发,攥紧了拳头。
有紧张,有担忧,也有释然。
或许,有人在担惊受怕中度过了六年,早已在心中等待那死亡的来临吧。
死,或许也是一种解脱。
因为他们心中知道,当所有的将士都阵亡了,靠陆长生一人苦苦支撑,终究是支撑不住的。
封城六年,他们能吃苦,能挨饿,却忍受不了一直在等待死亡的到来。
还有,他们忍受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陆长生一人在支撑,支撑着这座小城,支撑着城里的百姓。
支撑着大汉的旗帜!
城头上掉落的尸体,他们早已习惯,连几岁的孩童都知道,这是敌人送来的礼物。
然而,那一声声冲撞城门的声音,厚重的城门开始瑟瑟发抖,李瘸子知道,估计用不了二十下冲撞,这扇城门恐怕就要被撞开了。
“噗嗤!”
一杆长枪刺入陆长生的胸膛。
一个麻脸的士兵满眼惊喜,仿佛看到了一大堆金银赏赐,还有妖娆的女子洗干净在等他。
郡守大人说过,杀陆长生,赏金千两,封千夫长。
麻脸士兵叫吴帆,他等这个机会等了很久了。
他是个老兵,跟随王林作战多年,不会像一些愣头青一样嗷嗷叫着一股脑冲上去,然后被陆长生一刀杀死。
他一直在外面游战,口中喊着“杀啊上啊”,鼓励那些年轻人前仆后继。
吴帆深刻地知道一点,只有活着的人,才能领到奖赏,才能笑到最后。
现在这个机会来了,因为陆长生出刀的速度已经慢了下来。
而且刚才他那一刀,砍在一个北莽士兵的脖颈上,竟然没有将脑袋完全砍下来。
还留了些皮肉,让脑袋挂在身躯上。
这就证明,陆长生的力气已经逐渐耗尽。
身边不少围攻的将士已经被陆长生吓破了胆,有些人尿了裤子,有些人脚步逐渐往外面移动,更有些年轻的士兵,手已经在颤抖了。
别人贪婪的时候,我恐惧;
别人恐惧的时候,我贪婪。
吴帆牢牢记住了这一点,这一点很关键,不仅让他在数次大战中存活了下来,而且让他逐渐成为百夫长。
他想更上一层,想成为千夫长,那就要把握住机会。
现在机会就在眼前。
趁着陆长生的大刀砍入一位北莽士兵的肩胛处尚未拔出来的时候,吴帆出手了。
他的长枪精准地刺入了陆长生的胸脯。
那“噗嗤”一声,枪头入肉的声音,在吴帆耳中,比任何青楼中的歌声还要悦耳,还要动听。
仿佛是他搂抱这花满楼最饱满的姑娘,体味那深层次的触感,发出的声音。
成了!
这一枪,是致命的一枪,陆长生再强大,再能打,也要死在这里。
吴帆强忍住心中惊喜,用力往前一推。
想要将长枪贯穿陆长生的胸膛。
唯有这样,才能让吴帆心安,才能让吴帆真正拿到奖赏。
然而,长枪纹丝不动。
吴帆心中一惊,眼眸中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只见陆长生一手抓住枪头,让长枪不能再前进半分。
另外一只手,则拖起长刀,长刀上还挂着一个人。
正是陆长生砍中肩胛骨的人。
连人带刀,砸向了吴帆。
“啊!”
吴帆眼前一黑,一阵剧痛传来。
他万万也没有想到,千算万算,最终没有算出来,自己会被尸体给活活砸死。
千夫长没有了,一千两黄金没有了。
这该死的陆长生,怎么就不死呢?
吴帆终究没有骂出来,因为他的头被后面围攻上来的士兵给踩入了尸体当中。
相当千夫长的人不知吴帆一个,想拿一千两黄金的更是大有人在。
贪婪,永远是人类前进的动力。
也是人类自寻死路的方向。
陆长生将大刀上的尸体甩掉,反手一刀,将枪身斩断,留着枪头挂在身上。
不能拔出枪头。
一旦将枪头拔出来,他便会立刻血流如注,彻底失去战斗力。
那就带着枪头作战。
感受到身体的温度在流失,又能感受到体内能量的增长。
这实在是一种奇怪的感觉。
看着陆续爬上城墙的人,陆长生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跳了下去。
冲破人群,跳了下去。
下面是那辆冲撞车!
城门依旧破损,估计只要最后一下,便能将城门撞开。
然后骑兵就会踏破城门,将离阳城内手无寸铁的老弱妇孺,屠杀得一干二净。
或许,连一只野狗都不会留着。
陆长生人朝下,大刀也朝下,直扑冲撞车。
这从天而降的一招,便没有多少花招。
唯有借助掉落下来的力气,唯有赴死的精神。
“轰隆!”
一声巨响。
王林终于停住了脚步,看着眼前溅起的尘土、木屑,还有兵器和残肢断骸。
他有些纳闷,一个将死之人,为何还有这般的勇气和力气,能将他的冲撞车给撞毁了。
他更不明白,围着冲撞车的那些盾甲兵为何会给一刀给击飞。
不需要他弄明白,因为已经没有时间了。
尘土消散,一个人影出现在城门口,手中紧紧地握住一柄黢黑的大刀。
人影披头散发,身上的皮肉已经翻滚,有些地方还露出白森森的骨头。
胸膛处还插着一个枪头。
这哪里是人啊,完全是九幽地狱中恶魔!
为什么?
陆长生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又增长了许多!
为什么?
陆长生的功力又比刚才提升了这么多!
王林这个时候感觉到一丝绝望。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喊一声,“撤!”
然而,已经晚了!
披头散发的陆长生,提着大刀冲了过来,仍由一些反应过来的弓箭手射中身体。
他的脚步很坚定,他的目标更加坚毅。
擒贼先擒王!
这是武王在世时教诲他的。
他也一直牢牢记在心中。
一刀挥出,玄黄光芒闪烁,携带着无边的威压。
携带着滚滚气流,奔涌而来。
空气中似乎震荡了一下,一圈波纹散发开来。
王林瞳孔越来越大。
因为他看到身前的盾甲兵的盾牌被刀气给劈开,身体被击飞。
随后,一阵飙风袭来,王林的身体便不由自主地朝后飞去。
身上的盔甲被割断,然后是身体。
还是大意了!
这陆长生根本就不是自己能对付的。
因为,陆长生根本不是普通的武夫!
他根本就是不是人!
孙立均看向刘兴云,“什么好法子?”
“只要能杀了那陆长生,灭了那离阳城,我在北莽便再也没有后顾之忧了。”
“等朱尚书告老还乡,那尚书之职还不是我的囊中之物。”
“只要我当了尚书,到时候兴云你就可以外放为官了,至少也要让你当个郡守。”
刘兴云心中大喜,脸上却流露出不舍的神情,“老爷,我这辈子啊,就是伺候你和老夫人了。”
孙立均摆摆手,“你是个聪明人,此事以后再说,你先说说你的法子是什么?”
刘兴云压低声音说道,“老爷,现在刑部大牢中不是关押了一个极为厉害的人吗?”
孙立均一愣,“你说的是那头猛虎?”
刘兴云点点头,“正是猛虎周康!”
“此人乃绿林大盗,犯下了诸多大案。在大汉时,他连官府的税银都敢抢,杀人如麻,简直无法无天。”
“现今他落在老爷手中,便是死路一条,何不让他临死前发挥点作用?”
孙立均摸了摸下巴,眼眸中露出思虑的神情,“这猛虎周康的确武艺高强,在大汉乃至北莽都是排得上号的。我还想将他这些年积攒的钱财给套出来,还有他一身功法给学到,可惜这老东西骨头硬得狠,死活不开口。”
“他去杀陆长生的确是上佳人选,可是一来他是刑部定了秋后斩首之人,二来要是将他放了出去,如果他不听使唤,逃跑了,或者与那陆长生搅和在一起,岂不是纵虎归山,养虎为患?”
刘兴云嘴角噙着冷笑,“老爷,既然落到咱们手中,岂能再有他逃跑的可能?”
“老爷手中不是还有七脑尸丸吗,赏他一枚,他只要有异心,便会尸丸发作,七窍流血,化为一滩尸水。”
孙立均微微颔首,“嗯,七脑尸丸,是用七七四十九种毒药炼制而成,我手中也只剩下三枚了,极为珍贵啊。”
“想不到这一次,要用在猛虎周康身上。陆长生啊陆长生,为了你这个小杂种,我可是费劲了心思,浪费了大好的钱财啊。”
“嗯,不妥,还是不稳妥。”
刘兴云见孙立均突然变了卦,连忙问道,“老爷,有何不妥?”
“要是担心刑部追查之事,那刑部大牢本来就归老爷掌管,那典狱长刘铜军也是老爷你的门生,他对老爷言听计从,忠心耿耿,绝对不会出卖老爷。只要老爷点头,我去跑一趟,刘铜军便会找个和周康差不多的人来顶替,悄无声息地将周康给换了出来。此事天知地知老爷在知道,绝对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孙立均摇了摇头,“我不是担心刘铜军靠不住,他跟着我这么多年,从一个不入流的驿丞,到了如今的刑部大牢典狱长,他每年吃的贿赂没有一百万两也有两百万。他只是每年送我区区五十万两银子,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毕竟有他守着大牢,我还是放心得下的。交给其他人,我还怕出什么幺蛾子。”
“我担心那周康是个不要命的粗鄙武夫,仗着一身武艺,肆无忌惮,谁也瞧不上。他去离阳城杀陆长生,两人都是汉人,恐怕生出是非来。”
刘兴云眼睛转了几圈,“老爷深思熟虑。”
“陆长生不肯降北莽,离阳城便一直是大汉城池。而那周康哪怕被我们用尽手段,威逼利诱,依旧不肯为我们北莽所用。这两个家伙,都是一样的贱骨头。老爷担忧的应当是他们惺惺相惜,汉人情怀。”
临安城,司天监。
夜已深,还有人坐在高高的观星塔上,坐在地上,倚靠在墙壁上,喝着酒。
一口小酒一把花生米,倒也惬意。
尤其是深夜时分,燥热已经过去,颇为凉爽。
此人身形干瘦,留着长须,长须尽白,背微驼,显然年纪已经不小了。
虽然随意地坐在地上,胡须上也沾了些酒水和花生碎渣。
可是他身上那套绣着金边的衣服,却是整个司天监独一无二的一套。
此人便是大汉司天监的监正张时修。
旁边还站着一个和尚。
一个很胖的和尚,足足有张时修三个这么胖。
年纪应该也不小了,只是脸上的肉将皱纹都给扩充了,看不出年纪。
张时修喝了一口酒,眉毛胡子都皱成一块,口中啧啧回味,似乎在享受人间最美味。
胖和尚忍不住说道,“臭牛鼻子,你干巴巴把我叫上来,还让我爬这么高的塔,就是让我来看你喝酒的?”
张时修白胡子抖了抖,那双不大的眼睛转了两圈,“武冲,我没有叫你看着啊,酒还有,一起坐下来喝点。”
这名叫“武冲”的胖和尚鄙夷地看了一下张时修手中的酒,“你好歹也是堂堂大汉的司天监监正,又有龙虎山的身份,这三钱银子一瓶的酒你也喝得下去?”
张时修不以为意,又喝了一大口,“你啊,还是这般急性子,就是不能沉下心来体味一下平凡的日子。”
“你说你当了六年和尚,怎么一点修身养性的效果都没有呢?”
武冲摸了一下大光头,“谁想当和尚啊,谁和你这个臭牛鼻子一样都想出家,当方外之人啊。”
“我就想着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拿着大刀跟着武王去战场厮杀。”
“你却把我困在寺庙里,让我当了六年的和尚。我拿什么去拼命,拿什么给武王报仇!”
或许是提到武王,两人都沉默下来。
张时修的苍老的眼眸垂下,似乎有无尽的惋惜与痛楚。
武冲受不了这种沉默,便说道,“臭牛鼻子,都说你能算尽天机,为何武王会在远征的路上出事你算不到?”
“为何大汉国运颓丧你算不到?”
“偏偏拉着我来当和尚,不让我战死在战场之上。”
张时修叹息一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
“当时有人用通天的手段制造了假象,蒙蔽了天机,也蒙蔽了我的双眼,才让我看到了虚假的一面。我才没有阻止武王远征,才落得了这般下场啊。”
“这是我的罪过,用一辈子也还不清。”
武冲看着张时修干瘦的身影,蜷缩在一团,顿时心生不忍,“这件事情也不能怪你。”
“武王的性子我们都知道的,他要是定下来的事情,谁也改变不了。而且当时的局面,也只有武王亲征才能摆平。当时皇帝也支持,满朝文武都支持,你一个司天监的监正反对不了的。”
“算了,你只是武王半个师父,这些年你连龙虎山都不回了,又把我给救下来,当了和尚留住了性命,我再这么说你,心里也糟心得很。”
张时修摇了摇头,“错了就错了,有时候一个细小的错误,会致命,会翻天覆地。”
“北莽有高人啊!这世道有奇人啊!”
“武冲,我今日叫你过来,便是要请你为我护法,我要算一卦!”
武冲大惊,“监正,不可!”
“你那窥天卦,窥测天机,会折损十年寿命的!”
张时修摸了摸胡须,“我已经活了一百多岁了,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
“要是能活两百岁,少个十年又算得了什么呢?”
武冲肥胖的脸上抖动了几下,看着张时修干瘦的脸,心中不忍,“监正,你现在这样做,还有必要吗?”
“当年你已经算过一卦,你的身体如何支撑得住?”
张时修缓缓站起身来。
武冲便伸手拉了他一把,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似乎随时都会倒下。
张时修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佝偻着背,眼神坚定,“武冲,你也太小瞧我了。”
“我一身玄功,天罡正法无敌,你这样的人,我还能打五个。”
武冲没有反驳,张时修在年轻时,便号称道门第一高手,别说五个自己,恐怕五十个自己,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可是如今,张时修已经连走路都颤巍巍的,恐怕武冲一掌就能将他打下观星楼。
只是这些话,武冲并没有说出口,小心搀扶着他,“监正,你这是何必呢?”
“武王都已经死了,你耗损寿命,去窥测天机,又有什么意义呢?”
张时修走到观星楼的中心,那里摆着一张桌子。
桌子上盖着一块布。
掀起布,里面便是一个石匣子。
石匣子上,有古朴的符文,中心有一条鱼的纹路。
张时修坐在桌旁,对武冲说道,“还得劳烦你帮我把石匣子打开,我得养足精力来卜卦了。”
武冲不知为何,心中很是难受,“我收回先前说的话,武王出事和你没有关系,你不要为这件事情自责。”
“国运之事,也不是你个司天监监正所能扭转的。”
张时修笑了笑,“不论有没有关系,我作为司天监监正,在其位谋其职,总得做些事情吧。”
“武冲,你看那边,看那颗星星,你可知道那是颗什么星宿?”
武冲顺着张时修干瘦的手指看去,偏北的方向,有一颗昏黄的星辰。
“那是紫微星。”
北极五星,在紫微宫中,北辰最尊者也,其纽星为天枢,天运无穷,三光迭耀,而极星不移,故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
张时修的眼眸紧紧地看着紫微星,“你可看出它有什么变化没有?”
武冲摇了摇头,“这么多年了,它依旧是那般模样,并无甚变化。”
或许是看得久了,武冲眉头微皱,“好像……好像有些变化!”
张时修眼中露出些许赞许神色,“哦,你且说说看,你能看到什么变化?”
武冲又仔细瞧了一会,看得不甚明白,“感觉它变亮了一些,感觉离我们近了一些。”
“可是再仔细瞧着,又好像还是原来的一般,看的不是很通透。”
张时修说道,“你凭肉眼凡胎,能看出些变化,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我这些日子观看星辰,想看一看大汉的国运,发现了些许变化。”
武冲连忙问道,“国运发生了什么变化?”
张时修说道,“六年之前,武王陨落之后,紫微帝星蒙暗,越发向北偏移。因此北莽壮大,国运昌隆。此消彼长,大汉一蹶不振。”
“我原本以为大汉气数已尽,国运迟早消失殆尽。想不到近日,这紫微帝星又向南偏移了些许。天有紫微宫,是上帝之所居也。王者立宫,象而为之。”
“武冲,你说,这是不是大汉又将中兴,国运又将兴旺之兆呢?”
武冲看着桌上的石匣子,“我不知道!”
“我只是一个武夫,一个和尚,我看不懂,看不透。”
张时修说道,“所以你要帮我,帮我把石匣子打开,由我来看看。”
“我总得看看,那些变数在哪里,为何大汉的国运能又旺盛一点,是不是这天机之中还有我们可以把握的地方!”
“我在有生之年,总得为大汉做点事情,为武王做点事情。”
刘秀珠一听,顿时俏眉浮现怒色,“荒唐!”
“堂堂大汉天子,不信太医,偏偏信那些牛鬼蛇神。那道姑是个什么人,可查清楚来历?”
杨影说道,“那道姑来历倒也还清白,是道门正派的人,叫林灵素。”
刘秀珠秀眉微蹙,“林灵素,我好像听过这个名字,可是最近道门崛起的新秀之才啊。”
杨影点点头,“道门近些年出了两个百年不遇的人才,一个是连张时修都赞不绝口的龙虎山道士虚靖,听说此人满腹才华,不仅道法通玄,而且生得极为俊朗,身高九尺,能说会道,真是又年轻又有才又生得好……”
刘秀珠瞥了杨影一眼,没好气地说道,“又犯花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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