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雾里；能听见坚冰摩擦的沙沙声。
“好冷啊……”狭窄的船舱尾部，凯尔裹着印有族徽的披风蜷缩在角落里；僵硬的关节几乎要冻死——动弹不得。
浮在小船周边的白色薄暮实际上是细小飘飞的雪花，一片片落在兰斯洛特的细长的睫毛上时间久了化作丝丝缕缕缓缓飘动。
“啪嚓啪嚓”他手中的黑色巨剑不断砸击着阻挡小船前进的坚冰；可是海上实在太冷了，每有一块砸下的坚冰沉入黝黑的海底那虎视眈眈始终徘徊在周围的海水就前赴后继地凝结成冰再度奔赴而来。
然而兰斯洛特仍在坚挺着，一股股热气从他的嘴角缕缕升起融入了寒冷的冰雾中。
然而冰封的海域始终看不见尽头，两人早己是穷途末路若不是强大的意志与异族的体质相互拆东补西，他们早就如同来远征的其他骑士们一般抱团冻死这暗无天日的世界了。
凯尔缓缓张开双手，看着被捧在其中的一枚发卡。
其上镶嵌的贵重蓝宝石即便在这般昏暗的天光也依旧不屈地绽放出璀璨的火彩。
仿佛是被什么东西点燃了一般；凯尔忽然起身……兰斯洛特感到自己的手被身后的人忽然抓住，回头便对上了凯尔那一双如深渊般幽邃的禁忌眸子。
“不要再做没有意义的事了，下船……这样下去我们必死无疑。”
兰斯洛特连续凿冰十几个钟头此时忽然停下来不由一阵气喘吁吁，他一边从嘴里呼出白气一边扭头看向己经和手冻在一起的巨剑，再次对上凯尔的眼睛，他信任地点了点头“我们走。”
沉重的征战铠甲在呼啸的白风中发出刺耳的悲鸣；围在两人脖颈处的披风被吹得不断咧咧作响拍打在身后背负的剑身上噼啪不断。
脚下的步伐一次较一次沉重，每多迈出一步积附在脚底的冰碴就更厚一分。
凯尔感到有些懊悔，这般甚至不如在小船之上蜗居这样多少还有一处遮蔽风雪的地方。
“兰斯洛特，对不起……”风声实在太大了，加上戴着厚重的头盔，兰斯洛特并没有听清“长官，您说什么？”
看着兰斯洛特歪向自己的目光，凯尔的双眸望向远处“你觉得我们能走出去吗？”
兰斯洛特十分郑重地考虑了许久一双如凝血般高雅的眸子中满是迷茫“我不知道，长官。”
凯尔的叹息被掩盖在了风雪中“对不起，兰斯洛特；或许我当时不该让你加入进来。”
兰斯洛特听清了他的话，眼神一滞后陷入了回忆之中。
夕阳西下，沉没于阴影中的港口旁；凯尔手持巨剑靠坐在一处石桩上，一身朴素的兰斯洛特沉默地站在他的身侧手中攥着一张密密麻麻写满各种条例的羊皮卷。
两人的身影浸泡在逐渐沉落的光线中，凯尔的半张侧颜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开口问道“你为什么要离开法洛瓦尔与我们出征？
是因为与我相近的身世吗？”
兰斯洛特的目光在两人的发间掠过略微思索后合眸摇了摇头“不是的，勋爵大人。”
凯尔偏了偏头，苍白的暮光下那头如传说中太阳一般炙热的红发仍旧亮眼。
“我虽然没出生在这片土地上，但这里给我和母亲带来了活下去的意义和希望；我们深爱着这里……”凯尔看着他的目光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兰斯洛特的目光有些恍惚望向了那遥远的天际尽头——比海之彼岸更远的地方；“母亲小时候跟我说起过，在比大树更远的地方还存在着一个与我们这截然不同的世界；那里有真正的太阳、广袤的绿林和炙热的沙漠，有除黑与白之外的花、有除野兽与人之外的活物、有蜿蜒曲折连接各个湖泊与海洋之间被称作河流的事物。
我想到那个世界去……”凯尔微微动容，看着少年的眼神愈加深邃“为了开启一段新的人生？”
兰斯洛特攥了攥手中的羊皮卷，低下头去“或许吧？
至少那样的世界让我安心……万事万物都为了自身的延续而努力生存，至少不需要像我们一样为了某些不得不的理由而活……我希望能以自己的意志活下去，而不去屈从什么。”
天色彻底暗下去了，两人也随即沉默了。
“不可能……那是天方夜谭；即便远征成功，发现了新的大陆也不可能。”
凯尔似乎思考了很久后才出声作答，两人的目光在夜色下交汇“这个世界的存在本身就毫无意义，葛兰王立下征战石碑也只是为了给我们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一旦这个理由失去，我们存在于世界的意义也就消失……”他抬眼望向兰斯洛特“自始至终我们都是在黑暗中成长的人，是这个世界上最让人绝望的存在；你口中自由的意志无法孕育在我们这样的人中，我劝你早些死心吧……不然到时候真正发生时你会很无助。”
凯尔说着忽然伸出了手“把你的请愿书给我吧。”
兰斯洛特愣住了，下意识地伸手递上自己的请愿书；凯尔将那张有些褶皱的羊皮卷郑重地收入腰间锁子袋中转头继续望起了海“回去等通知吧。”
兰斯洛特的背影有些许颤抖，声音也是“谢谢你，勋爵大人。”
凯尔瞥了他一眼不以为然“以后要叫我长官。”
“……是，长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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