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都市连载
武侠修真《女俘》是作者““冯蕴”诚意出品的一部燃情之作,冯蕴冯敬廷两位主角之间虐恋情深的爱情故事值得细细品读,主要讲述的是:城破那天,冯蕴被父亲当成战利品献给了敌军将领。人人都惋惜她即将为俘,堕入火坑。她却将出城的小驴车遮得严严实实,不敢让人看出心中窃喜……年幼时,她行事古怪,语出惊人,曾因说中一场全军覆没的战争,差点被宗族当鬼邪烧死。长成后,她姝色无双,许州八郡无出其右,却被夫家拒娶。生逢乱世,礼崩乐坏,一个女俘何去何从?“不求良人白头到老,但求此生横行霸道。”上辈子冯蕴总被别人渣,这辈子她要先下手为强......
主角:冯蕴冯敬廷 更新:2024-05-03 10:3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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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冯蕴冯敬廷的现代都市小说《文章精选女俘》,由网络作家“冯蕴”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武侠修真《女俘》是作者““冯蕴”诚意出品的一部燃情之作,冯蕴冯敬廷两位主角之间虐恋情深的爱情故事值得细细品读,主要讲述的是:城破那天,冯蕴被父亲当成战利品献给了敌军将领。人人都惋惜她即将为俘,堕入火坑。她却将出城的小驴车遮得严严实实,不敢让人看出心中窃喜……年幼时,她行事古怪,语出惊人,曾因说中一场全军覆没的战争,差点被宗族当鬼邪烧死。长成后,她姝色无双,许州八郡无出其右,却被夫家拒娶。生逢乱世,礼崩乐坏,一个女俘何去何从?“不求良人白头到老,但求此生横行霸道。”上辈子冯蕴总被别人渣,这辈子她要先下手为强......
冯蕴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
从安渡城出来进入敌营那个时候,她们就应当对自己的命运有准备的了。
但在冯蕴的记忆里,前世裴獗收了她以后,就将林娥等姬妾都赏给了有军功的将领,大多数人的下场还是好的,有的很得宠爱,有的生下孩子,衣食无忧……
看来是林娥弄巧成拙,改了这世的命数。
她太傻了,把裴獗当成玉堂春里那些纨绔公子,以为有几分姿色就能靠近。裴獗多谨慎的人,要是个美姬他都收,早不知被宿敌杀死多少回了。至少上辈子,她跟着裴獗那几年,裴獗身边就只有她一个……
“十二娘,你我都是齐人,当守望相助……”
林娥慌得脸都白了,趴伏在地上肩膀颤个不停,“是妾不好,妾不知天高地厚,得罪了贵女,妾,妾掌嘴,十二娘大人大量,不要与妾计较……”
她说着便抽打起了自己的脸。
冯蕴失笑,“我又不是草船,不用往我身上放箭。卿方才正该在将军面前多哭几声,多打几下,得将军怜爱……”
她表情平静又温和,不见半分恶意,可说的话比刀尖还利。
小满看林娥痛哭流涕,也跟着慌得掉泪,“女郎,我阿姐会不会,会不会也出事了?”
冯蕴看了看火光照耀下的营地,想了想,唤来阿楼,“去中军帐前问问,大将军赏我的仆女大满,为何还没回来?”
阿楼拱手道:“喏。”
他匆匆消失在冯蕴的视野里,不一会儿工夫,就被敖七拎着胳膊带回来了。
“大将军有令——”
敖七丢下阿楼,沉着脸朝冯蕴抱拳道:“安渡郡太守献美,拳拳真心,当物尽其用。除冯氏阿蕴寻粮有功,免去劳役,其余姬妾一律充入营房,犒赏将士,以抚军心。”
说罢,他看着小满和林娥,头一摆,“都带走。”
一群兵士气势汹汹地走过来,拿刀的拿刀,拿镣铐的拿镣铐,不仅要将小满和林娥等人带走,跟同营地里的其他姬妾一个也不放过。
几乎瞬间,营房里哭喊声震天。
小满吓得花容失色,在两个兵士的拉扯下尖叫不止,林娥更是瘫坐在地上……
“十二娘,救救仆女……”
“女郎救命啊!”
恸哭声悲凉又心酸,在这个世道,女俘的命不比牲口贵重。
冯蕴轻抚鳌崽的背毛,不让它躁动不安,双眼则是平静地看着眼前这一幕,看着众姬被兵士拉出来,拖着,拉着、拽着,听他们哀求,呐喊,迟疑许久才出口。
“敖侍卫,带我去见大将军吧。”
她轻言软语,好像并没有受到惊吓。
敖七略带轻蔑地哼了一声:“女郎还是不要去得好,大将军饶过你,你就偷着乐。再凑上去为他人求情,就不识时务了……”
周遭全是嚎天喊地的哭喊,敖七有点不耐烦,可他吃过冯蕴的东西,嘴短,也不舍得这个如花似玉的女郎香消玉殒。
“女郎便是去了,大将军也不会见你,死了这条心吧。”
“他会。”冯蕴脸色淡淡,看不出喜怒:“将军等着我去求他呢。”
—
裴字旗在夜风里招展。
中军帐里,裴獗身着轻甲,手提辟雍剑,正准备离营。
侍卫叶闯进来禀报,说冯蕴求见。
裴獗停顿一下,没有出声。叶闯以为将军会勃然大怒,连忙拱手告罪,不料,裴獗将头盔取下放在桌案上,抬手示意他一下,又端坐回去。
叶闯愣了愣神才反应过来:“属下领命。”
界丘山大营多雾,夜里周遭灰蒙蒙的,唯有中军帐的光线最亮。
冯蕴走入大帐,不长的距离,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上辈子她也是这样一步步走入裴獗大帐里的,那时的心跳得比现在更快,恐惧比现在更多……
“冯氏女,见过大将军。”
忽略那一束冷漠的目光,冯蕴略略低头行礼。
没有得到回应。
裴獗一如既往少言寡语,唯有冷眼杀人。
冯蕴主动道明来意,“将军,我来接我的仆女大满,她来中军帐送鸡汤,没有回去。这是将军赏我的人,将军一言九鼎,不会不算数吧?”
她低着头。
裴獗只看得见一截雪白的玉颈。
“近前来。”
熟悉的声线,比以前更冷,更硬。
冯蕴下意识抬头朝他看去,视线在空中相撞,她喉头一紧,只觉渴得厉害,又迅速低下去,做出一副害怕的样子,盈盈一福。
“请将军宽恕,我的仆女想是不懂事,开罪了将军……”
裴獗若有似无的哼了声,又好似没有过。
营帐就那么沉寂下来,在令人窒息的等待中,裴獗慢慢起身,朝她走过来。
盔甲摩擦出的轻微响动,在空寂的大帐内十分清楚,冯蕴就像数着自己的心跳一般,数着他走近的步伐……
裴獗身量极高,目光从上打量她,有天然的优势和威压。十七岁的冯蕴不算矮,却只及得上他的肩膀,体格的悬殊,让她感觉到危险,情不自禁地退后两步……
裴獗停下来,问她:“你当本将是什么人?”
那双眼极冷,深如黑潭。
冯蕴思量着回答,“我当将军是大英雄。是那种从来不会欺凌弱小、无辜、妇孺的……盖世大英雄!”
裴獗:……
江淮五镇的人眼里那个十恶不赦的杀人阎王,硬生生让她吹成盖世英雄,大概是裴獗也没有想到她这么能口是心非,一时竟是无言。
冯蕴松了口气。
裴獗杀人不喜欢绕弯子。
这么有耐性倾听,小命是保得住的。
更何况,她这句话半真半假吧。
裴獗确实恶名在外,上辈子欺负过她,但他们在一起从最开始就不是对等的关系,裴獗没有许诺过什么,只是不爱她而已,比起萧三,他不算君子,但行为算得上坦荡,在一起那三年对她也不错,给过她不少快乐,某些方面还是值得夸赞的。
至少现在,冯蕴认为犯不着跟他翻脸。
“若非崇敬将军,我怎会自荐谋士?明知将军厌恶齐女,又怎会将心爱的仆女拱手相赠?只因我相信将军为人,光明磊明,铁血丈夫,不屑小人行径……”
高帽子一顶接一顶,她说得像真的一样。
谁让裴獗就吃她这一套呢?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冯蕴相信裴獗还是那个裴獗,偶尔也能听进去几句谄媚的话……
裴獗面色不显,眼神睨着她看不出情绪,但似乎是受用了她的恭维,转身走回案前坐下,望向那个白釉莲子罐,“喝了它。”
这是大满送过来的……
鸡汤在这里,人在哪里?
冯蕴慢慢走过去。
桌案稍矮,她不得不半跪下来捧起白釉莲子罐。
“将军是怀疑鸡汤里有毒,还是对我的仆女不满意?”
裴獗冷眸滑过一丝嘲弄,“这么想让我满意,何不自己试试?”
冯蕴心跳一乱,好像有什么情绪被裴獗捏入了掌心。
她故作艰难的一笑,“小女子怕是没这个福分了……”
裴獗垂下眼皮,好像不耐烦听她,“喝!”
这是命令的语气,不容她抗拒。
冯蕴将罐里的鸡汤盛出一碗,含住边沿慢慢饮下。
世家大宅里娇养的女郎,一身细皮嫩肉,委屈又脆弱,吞咽时玉颈无声而动,眼睫在火光下轻颤,自有一段撩人风姿……
裴獗清冷的目光一掠,那些习惯压抑在深处的欲望便汹涌而至,只差一道破茧而出的门,便会倾覆他所有的冷静……
该吃药了。他想。
“将军,我喝不下了……”冯蕴不知裴獗在想些什么,也不怎么在乎,继续装腔作势,“原是诚心奉汤献美,一心想为将军效劳,不想却惹来怀疑……谋士难为啊。”
裴獗看了眼她眼里的红丝,“下不为例。”
“喏。”冯蕴低头行礼,声音未落,就见裴獗倾身拿过那个她刚喝过的碗,将罐里的鸡汤倒进去,当着她的面,一仰脖子便大口大口地喝。
裴獗有一截挺拔的喉结,喝汤时顺着吞咽而滑动十分惹人。冯蕴甚至知道他那处极是敏感,轻轻吻上去,便会叫他喘息发狂……
夜色尽头,营帐里耀映的火光调皮地将两个影子贴在一起,带来一种错位的亲密,好像娇小的女郎偎入了将军的怀抱,无声缠绵……
冯蕴在久远的回忆里拉扯,看得专注,忘了身在何处。裴獗在放下碗的瞬间,发现地上的影子,仿佛被呛到,飞快放下碗直起身来,冷着脸凶她。
“往后再自作主张,概不宽恕。”
冯蕴回神,窘了一下,“是汤不好喝吗?”
裴獗没给好脸色,面无表情地道:“你以为送几个姬妾,便能讨好我?”
这是冯蕴今生与他相见以来,裴獗语气最平和的一句。
冯蕴有点想笑。
原来裴将军不仅怀疑她让仆女送汤别有居心,还以为林娥和苑娇这些人都是她的安排。
怪不得会大发雷霆,他再是急色,也不愿意被人当成种猪呀。
冯蕴连忙赔罪,“妄猜将军喜好,我的不是。但众姬对将军也是一片真情,不如……”
裴獗神色一冷,冯蕴马上见风使舵,换个说法,“不如将军直言,我要如何才能做你的谋士?”
裴獗的视线扫过她的表情。
认真,但虚伪。
他冷声问:“你说发过毒誓,若以色侍人如何?”
冯蕴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那天在中军帐里说的那句发毒誓的话,于是莞尔而笑。
“若违此誓,我男人必不得好死!”
两人视线交错间,冯蕴看到裴獗的喉结明显地滚动了一下,熟悉的危机感陡然升起,那瞬间,她心跳加快,却听到裴獗清晰而冷漠的命令。
“敖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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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刚过,营里便有命令下来。
大军即将拔营,离开燕子崖,但冯蕴并二十美姬要随辎重队伍,第一批出发。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辎重队的车马一眼望不到头,滚滚潮水般往前流动。
小驴车夹在中间,仍由阿楼驾着,鳌崽也美滋滋地躺在上面酣睡。
冯蕴坐上驴车,众姬步行陪同。
这样的区别对待,让林娥很是愤愤不平。但她昨日挨了打,脸上还伤着,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凑过去转弯抹角地求看押的敖七,能不能也给她弄一辆代步的车。
敖七看不到美人们的委屈,恶声恶气地回应:
“你们能跟冯家女郎一样吗?大将军对她另有青眼,对你们可没有。老实点,好好走路,别逼我用铁链拴了你们……”
阿楼低低嘁声,“那叫什么青眼?那叫瞎眼。”
他家十二娘那般神仙姿容,大将军愣是看不见,还把她当囚犯,跟那些歌舞姬看押一起,阿楼很不高兴。
敖七狠狠瞪他一眼,内心也有疑惑。
舅舅少言寡语,不善多谈,但昨夜详细询问了水患示警的事情,接着便格外开恩,允许冯家女郎使用她的小驴车,还特地派他来看守……
此事很有古怪。
—
辎重队伍走得慢,夜里也不休息,众姬个个娇美也个个娇气,吃尽苦头才回过味来,想起冯蕴说的那些话……
“冯十二怎知,夜里就没法歇息了?”
“我偷偷告诉你们哦,我好像听人说过,十二娘幼时开过天眼,聪慧绝顶,连太傅都称她为女神童,后来因为泄露了什么天机,害死生母,这才被老天收回了神识,整个人变得痴痴傻傻的,没了灵气……”
“开什么天眼?人家说那是疯病犯了!”
“嘘!小心让她听见。你看她像疯傻的样子吗?”
“呜呜我才要疯了,有人可怜可怜我吗?脚磨破了,走不动了……”
众姬走得哭天哀地,冯蕴在颠簸的小驴车里晃晃荡荡,睡得也不是很安稳,一路做着颠三倒四的梦……
梦里有绝情无义的萧三郎,也有她和裴獗纠缠的三年。
三年里,裴獗没给过她名分,她也没有存过希望……
当她像个物件似的,被父亲送给裴獗的时候,还不知道生父和后母的好计,不知道她同父异母的妹妹冯莹会嫁给她的未婚夫萧呈,不知道人家早起了心思,还当自己献身敌将是多么伟大的牺牲,成天盼着阿父和萧郎会打过淮水,夺回安渡郡失地,救她回家……
说来可笑,上辈子自从阿母过世,她整个人就糊涂了,昏昏度日,噩噩不醒。一直到惨死在齐宫,惨死在冯莹得逞的笑声里,一直到被所有人抛弃,这才彻底清醒……
—
天亮时分,辎重队伍停下来休整,在原地生火做饭。
冯蕴再一次变戏法似地从她的小驴车里拿出炊具和食材。半袋干菌泡发好,煮出一大锅菌汤,再放上一点盐。
菌汤香透了整个辎重营。
现下的处境和前世截然不同,冯蕴有了真切的重生感,心情也好了许多。她给敖七盛了一碗菌汤,直美得他“滋溜”不停,差点把舌头吞下去。
“汤里煮的是何物,怎会如此美味?”
他从未吃过菌子,不由问东问西。
冯蕴也说不清楚她怎会知晓哪些菌子可以食用,哪些菌子有毒。
好像这些本事,是她打娘胎里便会的。只是后来生母过世,她饱受刺激后意识渐渐退化,再次重生,这些本领又突然间回来了。
“咳!某也来尝尝……”
覃大金背着双手,厚着脸皮挤过来要了一碗。
鲜汤入嘴,他神色猛地一变,大为吃惊。
“鲜美!瑶池玉食也不过如此吧?”
这人昨日挨了三十军棍,屁股差点打开了花,走路还一瘸一拐的,但不妨碍他的嘴巴叭叭不停。
“营里食物紧缺,将士们成天糗糒麦团,胡饼就水,没油没盐没滋味,嘴里很是寡淡,要是可以采些菌子回来煮汤就饼,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他眼下青黑一片,为粮草忧虑不安。
就冯蕴所知,北雍军将要面临的粮草问题,远比覃大金所说的要严重许多……
冯蕴的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我可以带人上山采菌,为贵军寻找食物。”
覃大金吓白了脸,一口否决。
“不可不可,大将军怪罪下来,某可担待不起。”
不论冯十二娘以前什么身份,未来什么身份,眼下她都是北雍军的女俘,大将军没有发话,谁敢让她离营?
冯蕴笑了下,“不如禀明大将军知晓,看大将军如何说?”
路面积雨,匆忙赶路的辎重队伍,很是疲劳。冯蕴一直没有见到裴獗,也不知道他存的是什么心思,一直到队伍到达界丘山扎营地的时候,覃大金才带来好消息。
“大将军有令,女郎可从二十美姬中挑选四人为仆,并领伙头兵上山采菌。”
这个结果令人意外。
众姬更是面面相觑,不敢置信。
同是女俘,大将军单独赏给冯十二娘四个仆婢,意味着什么?将军嘴上没说收她做姬妾,却当她是自己的姬妾在看待。
将军令到的那一刻,冯蕴明显感觉到周围押送的士兵对她态度有了变化,之前热辣辣的目光收敛了,有些不敢再多看她。
冯蕴没什么表情,美眸黑漆漆的,目光散落在众姬的脸上,淡淡开口。
“谁人愿意随我上山?”
乱世女子,身若浮萍。
冯十二娘自身难保,跟着她会有什么好前程?但跟着将军,从此就有了依靠……
做姬妾,还是做仆役,对美丽的女子不是难题……
最初只有大满和小满走到冯蕴的身边,他们是冯家的奴仆,奉命而为。
至于其他人……
好半晌过去,才有两个人应声。
“妾愿随十二娘左右。”
“还有我……”
一个是歌姬文慧,正是对负心汉死心的时候。
还有一个名叫应容,她是个绣娘,当初从万宁郡逃难到安渡郡来,投奔嫡亲舅舅和青梅竹马的表哥。
这次献美,亲舅舅用她从冯敬廷手里换了秋绢两匹,粟米二十石。
冯蕴点点头,从小驴车里取出弯刀挂在腰间,再把鳌崽丢入背篓。
“走。”
—
几天的雨下来,山里菌子很多。
冯蕴看到可以食用的菌类,会停下来仔细教伙头兵辨认,再讲解食用菌与毒菌的不同。
一群人震惊不已。
时人会采摘桑、槐、榆、柳等树上长出来的木耳食用,但这些不明之物,营里是一概不碰的。
冯家女为什么懂得这些?
可不像世家大族娇生惯养出来的女郎……
伙头兵们很是兴奋,采菌菇、挖野菜、打猎物,忙得不亦乐乎。
敖七和一个叫左仲的侍卫跟着冯蕴。
乍一看,他们像是冯蕴的侍从,而不是看守。
小满性子比大满活泼,大声说笑。
“大将军爱重十二娘。”
“往后十二娘会有大福分。”
“我等跟随女郎,也会有福享。”
小满很乐观。
大满对小满的乐观却悲观。
世上的儿郎大多薄幸,十二娘再是貌美,总会有迟暮的那一天。在这样的乱世,容貌好坏无非卖妻卖女时的价码不同……
冯蕴一言不发,好像听不见小满的话。
她用弯刀将挡在身前的荆棘砍断,踩着湿漉漉的草丛速度极快地往大山深处走。
鳌崽不知何时从背篓里一跃上树。
小野兽似的,不过眨眼便消失在眼前。
片刻,它又从树的另一端窜出脑袋。
嘴里叼着一只小山鸡。
扑!血淋淋的小鸡跌落下来,在地上扑腾。
小满吓得花容失色,“啊——”
冯蕴嘘一声,“蹲下!有大货。”
双满立马紧张起来,靠在她身边。
冯蕴握紧弯刀,美眸坚定。
一片茂盛的大叶植物长在满是杂草的林间,就像是农人耕种过又废弃的田地,一头野猪原本在土里拱食,发现有人过来,撒丫子就跑……
嗖!鳌崽从林中跃起便是一爪。
兵士们兴奋地握紧武器,围上去……
有猪肉吃了!
嚎叫声和欢呼声响彻了山林。
可是冯蕴的目光并没有在受伤的野猪身上,而是望向杂草林里的那一片大叶植物。
“这是何物?”敖七好奇问。
冯蕴脸上已恢复正常,“芋子。”
“芋子?”敖七眼神发亮,“它可以食用?”
冯蕴没有回答,放下背篓走过去,将野猪拱出来的芋子捡起观察。
是红芋,很大一片红芋。
敖七看她若有所思,很是着急。
“女郎快说,可不可食?”
从北晋来的敖七没有吃过芋子,但齐国南方早有人将它当成果腹的食物栽种。
冯蕴道:“可食,又不可食。”
敖七问:“这从何说起?”
冯蕴道:“若得其法,便可食用。反之,毒性极大。等我面见大将军再说。”
她将捡来的芋子丢入背篓,唤一声鳌崽。
鳌崽从树上精准无误地掉入她的背篓,两只爪子乖顺地攀上冯蕴的肩膀,不知吃到什么美味,满足地舔嘴。
冯蕴温柔地抚摸它的脑袋,“今日你可算是得意了……”
敖七看着,莫名有点嫉妒那只丑猫。
一行人抬着野猪,背着一篓篓野菌满载而归。
刚回营就听说大将军来了,有士兵在私下里打赌,猜将军会给冯氏女郎一个什么名分。
不料冯蕴放下背篓便主动求见裴獗。
人在帐外先行礼,开口便惊人。
“冯氏女愿为大将军谋士,替大将军筹措粮草,以备军需。”
不做帐中姬妾,要做帐前幕僚?
冯家女郎怕不是疯了?
自古哪有女子做谋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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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老狗这是要捏住百官命脉,为其所用啊。”
敖政一句一句地把朝中大事揉碎了,再拆开来分析。
可冯敬廷不言不语,好似一个旁观冷眼人。
他见状,又忍不住提点道:“李家眼下最岂惮的,无非妄之也。昔日之恩,今日之仇。恩有多重,仇就有多大,妄之不可不防。”
当初是冯敬廷一力托举小皇帝登基,也是因为有他手上重兵,才能镇得住那些皇族宗亲的势力,使得北晋这些年来没有如同南齐一般,兄弟阋墙,自相残杀,保持了相对的稳定和发展。
可平静能保持多久呢?
李宗训当日倚仗的,变成了今日惧怕的。
从龙之功,终会成为功高盖主……
敖政道:“依我说,妄之实在不必为一个姬妾自揭其短,将把柄递到李老狗的手上。一旦落个通敌的罪名,即使今日无事,来日必翻旧账……”
冯敬廷:“欲加之罪。”
看他油盐不进,敖政重重一叹。
“欲加之罪,那也要有个由头啊,不会凭空生出说法来。妄之此举很不明智,若你信我,不如让老夫将冯氏女带回中京。老夫以项上人头担保,必可保她一命。”
冯敬廷冷眼看他:“若有一日,朝廷要问罪长姊,逼你交出人来。台主如何选择?”
敖政一怔。
这些年,冯敬廷很少和他提及他的长姊。
因为当年娶了正妻后,他又纳了两房姬妾,冯敬廷就此疏远了他。
敖政感慨着,“冯十二娘只是一个姬妾,说难听点,与家奴无异,怎可同你长姊相提并论?”
“男儿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冯敬廷似乎不想跟他讨论这个问题,留下这句话,一眼都不看敖政僵硬的表情。
“你若真把长姊放在心上,便不会纳妾。”
说罢起身拂袖而去。
只留敖政一个人在凉亭下吹热风,脑子都蒙了。
“妄之总有一天,会明白我的。”
男人么,年轻的时候才会钟情,到一定岁数就知道了,哪有什么从一而终?
水灵灵的花骨朵在眼前含苞吐萼,圣人也忍不住呀。
—
邢丙找的大夫是从本村叫过来的,姓姚,单名一个儒字,前两天才入籍花溪村,就在冯蕴家庄子的西头,一家七口人住着三间简陋的茅草屋。
乱世当下,人跟人交往很简单——不问过去。
入住的那天早上,姚大夫的新妇汪氏壮着胆子来长门庄,借两斤白面,说孩子馋大白馒头,哄不住。
阿楼让灶房给了她,汪氏千恩万谢地回去,夜里便还来十斤粟米。
她来时,恰好碰上邢丙家的二郎流鼻涕,当即领到姚家看了诊,拿出为数不多的药材,帮他熬成汤药喝下,才送回来。
药材在时下可是稀罕金贵的,姚家不藏私,长门庄也不能太小气。而且,有个大夫住在近邻,那是天大的好事。
冯蕴让邢丙的新妇徐氏带了一刀肉,二十来斤大米去姚家,千恩万谢送上诊金,一来二去,两家关系便亲厚了些。
阿楼挨了一顿打,方才从昏迷中醒过来,痛得直叫唤。
冯蕴进去的时候,姚大夫正坐在床前,为他处理伤口……
“小郎,忍一忍便好。”
阿楼刚要出声惨叫,看到冯蕴的身影,猛地闭上嘴,一张脸硬生生挤出一条条皱褶,像个揉碎的包子。
冯蕴问他的伤情,听姚大夫说没有内伤,这才放下心来,调侃阿楼。
“痛就叫出声来,男子汉大丈夫,不叫白不叫。”
阿楼撇着嘴,眼圈都红了。
“女郎……小人不痛。”
“伤成这样,怎么能不痛?”冯蕴看着他可怜巴巴的样子,“你放心,我给你报仇。姓韦的,饿他一天再说。”
干活还不给吃饭吗?
阿楼想了想,也觉得很解气。
可内心里,隐隐又很难过,憋屈。
阿楼是知晓将军在女郎房里的。
可他没有想到,将军和女郎听见他被那姓韦的痛打,哭天喊地地惨叫,居然都没有出来为他撑腰。
直到晕过去那一刻,阿楼内心其实都很悲凉……
仆从命贱。
没有爹,没有娘。
便是被人打死又如何?
然而,等他醒来听说姓韦的和那些耀武扬威的禁军都被拉去开荒地了,气又消了……
就像那次让他带伤去讹诈王典一样,总归是为了长门院所有人,为了让大家都过上好日子,吃上饱饭。
只要大家都有好日子过,他阿楼受点伤,算得了什么?
小屋里静寂着。
等姚大夫上好药,告辞离去,冯蕴才开口。
“在想什么?”
阿楼脸上忽悲忽喜,摇了摇头,“小人什么也没想。”
冯蕴哼笑一声,“楼总管劳苦功高,想要什么赏赐?”
阿楼微微一愕。
他看着女郎的眼睛。
为什么?女郎好像看穿了他的心思似的?
阿楼有点羞愧,为那点自私的想法。
不等冯蕴再开口,他已低下了头,“小人不要赏赐……小人只是挨了一顿打,什么也没有做好,小人不配领功劳。”
“胡说!”冯蕴正色看着他,“今日的首功就是你。若没有你那一顿打,将军和我如何治得住那姓韦的?如何反戈一击?”
阿楼本来有点自轻,听冯蕴这么说,又觉得自己确实了不起。
以前的他,遇上韦铮这样的权贵,肯定早就跪下求饶了。
可他今天应对贵人很是得体,并没有丢女郎的脸,除了被人踩在脚下痛打的时候叫得太狼狈,别的很有总管的模样了呢。
阿楼翻身就想起来……
奈何牵到伤口,又是一声痛呼。
然后哎哟哎哟地望着冯蕴,龇着牙笑。
“值得。太值得了。下次还有这样的差事,女郎也让小人来做……小人嘶……小人得心应手……”
“没有下次了。”冯蕴温和地看着他,一字一顿,“今日,对不住你。请你原谅我。”
阿楼惊愕,嘴巴张大合不拢。
“女,女郎……这是什么话?”
冯蕴微微垂眸,“你们跟着我,我却没有能力很好的保护你们……这才不得不出此下策,是我弱而无能……阿楼,若有下次,我希望我们可以用更简单粗暴的方式,打回去,而不是挨打以委曲求全……”
阿楼怔怔地看着她,突然,哇的一声哭出来。
其实是有委屈的,但这一刻,释怀了。
女郎只有十七岁,比他还小一些,可女郎一个人挑那么重的担子,还想着如何保护他们,还向他道歉……
阿楼所有的自尊都被熨平了。
他呜呜的,哭得睁不开眼睛,又不敢去揉眼睛……
眼泪淌在伤口上,更痛了,哭得就更狠了。
冯蕴一看不好,赶紧拿了姚大夫留下的干净纱布,亲手为他拭泪。
“不哭,不哭了,再哭伤口要坏了……”
阿楼吸着鼻子,撇着嘴巴,总算止住眼泪,破涕为笑。
冯蕴也跟着他笑,眼睛红红的,“这伤要养一阵了。”
“没事,小人不怕痛。”
“还逞强呢?你也是,以后没事跟邢丙他们学几招防身,不说打人,挨打总要会闪避一些……”
主仆二人掏心窝子地说着话。
门外,敖七也红着眼睛,安静地看着站在面前的冯敬廷。
“阿舅所想,同女郎一样吗?”
别人不知道冯敬廷在冯蕴的房里,敖七却是亲眼看见的。
这几个晚上,舅舅都三更半夜才偷偷摸摸地来,每次舅舅一进屋,女郎房里的灯就灭了……
敖七一个人辗转反侧的时候,脑子里总会一遍又一遍地想,他们二人会说什么,会做什么,催心催肝的,如同在炼狱里煎熬……
今天阿楼挨打的时候,他最初没有出手,就是想到有冯敬廷。
舅舅出面,没有人再敢放肆的。
可惜,他没有等到冯敬廷出来,最后才提了环首刀要砍人……
“之前我很是不懂,阿舅为何深夜入庄,现在才明白有这般深意……”
说到这里,敖七谨慎拱手,朝冯敬廷行了个礼。
“外甥对阿舅有所误会,这厢赔礼了。”
不待他揖下去,头顶便传来冯敬廷冰冷的声音。
“你没有误会。”
敖七慢慢抬头,对上那双波澜不兴的黑眸。
冯敬廷一如既往的冷漠,“我和冯氏,一样没有心。”
敖七:“阿舅?”
“为达目的,不惜牺牲他人。”
一板一眼地说完,冯敬廷手负在身后,扭头自去了。
敖七有刹那的恍惚,他怀疑自己听错了,怎么会有人承认自己是个狠心的人呢?
不对,舅舅一贯狠心,可女郎不是呀。
她那么温柔,那样真诚的跟阿楼道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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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停在小道的转角,冯蕴颤歪歪下车,发现天色渐暗,霞光已然收入云层。
官道下方是一片草木茂盛的荒地,离花溪村不知有多远。
淳于焰让两个仆女跟着她,“不要走远。”
冯蕴回头,看着车帘里那张神秘的山鹰面具,“世子不要偷看。”
淳于焰哼声,放下帘子。
冯蕴朝两个仆女行了个礼,“有劳。”
仆女不回应,眼皮都不眨一下,脾气怪得如她们的主人一般。
冯蕴并不在意。
她在仆女的搀扶下走向草丛深处,身子虚软得好像随时都要倒下去……
找到个避静的地方,周围有茂盛的荆棘和树林,她对仆女道:“我自己来。”
仆女松开扶她的手,“快些。”
冯蕴“嗯”一声,再往里走。
衣带与杂草搅缠,在草丛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她不很方便,手脚看上去也笨拙,一个仆女看不下去了,走过来就要帮她……
冯蕴身子颤抖,站立不稳,突然便往下倒去。
那仆女弯腰便来扶她,冯蕴顺手薅住她的脖子,“别动!”
那是她在草丛里寻摸到的一块薄石片,看上去很是锋利,那仆女略动一下,脖子便被她划破……
冯蕴看向另一个仆女。
“不要小看它,轻易便可要命。”
那仆女眼里当即出现犹豫。
冯蕴道:“我知你们姐妹感情深厚,不想她死,就不要出声。”
她赤红的眼里全是凶狠的光,那石片划在细嫩的脖子上,血珠便往外冒,而方才还弱不禁风的她,力气竟然大得令人挣脱不了……。
两个仆女相视一眼,没有动弹。
冯蕴勒住那仆女慢慢退后,突然一个用力将她推向右侧的土坡。
那仆女往下滚落,另一个大惊失色,扑上去便救人。
冯蕴趁机朝山林的另一头奔逃……
求生的欲望可以战胜一切。
她血气上涌,头脑空白,但仍是凭着本能气喘吁吁地跑出很远……
四周安静一片,她心下忽生不安。
怎会没有人追来?
冯蕴停下脚步,只见前方立着一个颀长的人影,把玩着碎玉剑站在落日余晖里,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冯蕴脸色一变,那人便笑出了声。
“卿卿果然不老实。”
—
冯蕴是被淳于焰拎回马车的,她没有反抗,潮红的脸上汗津津的,鬓发黏湿着贴在额头,呼吸急促得像要断气。
但即使这样,她仍是紧紧闭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淳于焰看着她颤抖,没带半分怜惜,咚的一声,将她丢回车厢里。
冯蕴痛得窒息,“淳于世子……”
“嘘!”不知是累了,还是没了戏耍的心情,淳于焰眼睑低垂,拿过水囊喝一口,递到她的嘴边。
山鹰面具遮住了他的脸。
但长长的睫毛下方,晦暗不明的瞳仁,幽深得令人生惧。
冯蕴吃力地喝水,水渍顺着下巴淌下来。
淳于焰掏出雪白的帕子,像对待小动物一般,挑起冯蕴的下巴,仔细为她擦拭干净,然后将拇指饶有兴致地压在她嫣红的唇上,目光烁烁,不知在想什么……
那样的眼神,冯蕴第一次在淳于焰眼里看到。
克制的,隐忍的,疯狂的欲望,在黑眸里深不见底……
“不要出声。我要歇一会。”
淳于焰突然低笑一声,嫌弃般转开脸,抱着碎玉剑慵懒地倚在车厢壁上,长腿宽袍,好似真的睡了过去。
马车颠簸起来,速度变快。
帘帷翻动,可见光线从有到无,天彻底黑尽。
最令人难耐的是绝望和未知。
车厢里弥漫的熏香带着诱人的气息,催动药效,冯蕴双眼赤红,每一寸肌肤都好似火炙火烤一般,叫嚣着,要把她拉入欲望的深渊……
时间过得极为漫长。
淳于焰的世界是静止的。
冯蕴蜷在角落,在一波波欲望的冲击里,血液沸腾,山崩海啸般,渐渐有些支撑不住,甚至生出一个轻浮的念头……
淳于焰长得美艳……
不如干干脆脆地吃掉他……
这骇人的想法入脑,耳边突然传来一阵疾驰的马蹄声,嘚嘚作响。
淳于焰猛地睁眼。
蹄声从耳边飞掠过去,只听得驭的一声,马车被几骑快马挡在路上,急停下来……
冯蕴身子往前一扑,抓住软垫才稳住身子。
马嘶声里,淳于焰慢条斯理地将车门拉开一条缝。
“妄之兄?漏夜拦路,是找弟有事?”
冯敬廷高坐马上,挽缰而立,“世子,我来要人的。”
淳于焰看着月夜下那人眉宇间的戾气,眼里生出细微的凛光。
“好说好说。”他望一眼随行的侍从,轻轻一笑,“兄看上哪个,挑走便是。”
冯敬廷道:“车上的人。我的人。”
淳于焰一怔,大笑起来。
“兄此言差矣,弟今日带家眷返回云川,车上岂会有兄长要的人?”
说罢他突然伸出一只胳膊将冯蕴往怀里一拉,小脸按在胸前,任她长发落下,而他的手指似笑非笑地从冯蕴的脸颊滑落到她雪白的后颈,像是要掐死她,又像是某种无声的爱抚……
“兄长要的,难不成是弟的姬妾?”
冯蕴身子不自觉地紧绷,死死咬着下唇,不让那羞人的声音逸出来,急急喘息着,几次想挣脱,都被淳于焰死死按住……
对她的反应,淳于焰很满意。
“我这姬妾性子野得很,只怕兄长治不住……”
“世子。”冯敬廷目光晦暗,马上的坐姿很是狂放凛然,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冷漠,“将人留下,云川和大晋友邦交好。”
他没有说否则如何,可不轻不重的威胁,比说出来更震慑人心。
淳于焰挑一下眉。
冯敬廷的怒气显而易见,他却觉着有趣。
这可是冯敬廷呀。
为一个姬妾打上门来找他的麻烦?
若非亲眼看到,谁说他都不会相信。
淳于焰眼睛都笑得眯了起来,“实不相瞒,这是我一见钟情,准备带回云川去做世子妃的姬妾……”
“我数到三。”冯敬廷冷着脸,没有了耐性,“一!”
淳于焰嘴角微微一抽。
其实在冯敬廷出现的时候他就知道了,不必解释,避无可避,彼此心知肚明的两个男人,只需要打一架。
“好。我正好手痒。若是兄长胜了我,弟将姬妾转赠给你,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淳于焰将冯蕴推回车厢,理好衣袍,不紧不慢地下车。
几个侍从拔刀跟上,被他抬手阻止,“不用。”
冯敬廷没有出声,跃下马,将手上辟雍剑递给左仲,冷着脸朝淳于焰走去。
两个人都没有让侍卫插手,也不带兵器。
淳于焰抱拳行礼,目光带笑,“裴大将军,请赐教……”
砰!只听得重重一声拳头落肉的闷响。
一记右勾拳结结实实地砸在淳于焰的脸颊……
他力量极大,面具差点被砸飞。
淳于焰脑子蒙了片刻,擦了擦嘴角,恶狠狠咬牙。
“冯敬廷!你不讲武德!”
打人不打脸。
冯敬廷真不是体面人,专打脸。
淳于焰气到极致。
眼前又是一道拳影闪过。
“好得很,那就奉陪到底了!”
两个人你来我往,身影快速闪动,衣袂翻飞,煞是好看。
车厢里的冯蕴却难受得快死了。
淳于焰和冯敬廷说了什么,冯蕴听不清,她耳窝里嗡嗡作响,只觉得浑身的毛孔都舒张开来,整个人热汗淋漓,急渴着什么,难耐的情绪急需释放……
半开的帘帷,被风吹得颤动。
她看过去。
夜幕下,是一条波光粼粼的长河。
水……
她需要水。
水可以解去她身上滚烫的热量,可以让那蚀心入肺的药性得到安抚……
冯蕴急促地喘息着,突然从马车一跃而下,拼尽全力跑过去,一头栽入长河……
官道上的一群人,眼睁睁看着那飘动的裙裾沉入水中,吓得大声呼喊。
“女郎投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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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背叛姐妹的人,可耻且不可信。
如果不是苑娇,冯蕴掌握不了林娥那些隐私的事情。
“将军有一句话是对的,只有死人才能闭嘴。”
阿楼看着女郎平静的面孔,没由来地抖了一下。
苑娇人如其名,是个看上去娇里娇气的小娘子,很是势利眼。初入大营时,她跟着林娥欺负冯蕴,小心思也不少,后来看冯蕴得势,马上就调转风向投诚冯蕴……
这样的人,嘴巴如何守得严?
阿楼咬了咬牙,“那小人即刻去办。”
冯蕴看着他,笑了下。
人真的是可以锻炼的,以前的阿楼瘦弱胆小,杀只鸡都要闭着眼睛,现在他虽然也很怕,但有胆色办事了。
冯蕴道:“苑娇有个嗜赌好斗的兄长,打小就欺她、打她,为偿还欠下的赌债,甚至撺掇父母把她卖给鸨子,苑娇对他恨之入骨……”
微微一顿,她道:“不要让她一个人上路,免得孤单。”
阿楼察觉到主子眼里慑人的冷光,心跳得突突的。
这狠啊!
还是那个木讷温暾被人称蠢的十二娘吗?
阿楼拱手行礼的姿态,比平常更为恭敬了几分。
“小人明白。”
冯蕴没有再说什么,撑着伞慢慢走回院子。
在她的背后,两个侍卫拖着林娥的尸体往田野里走,裹身的草席都没有一张,一身艳骨软绵绵搭在土坑上,凄凉下场……
——
从田庄出来,冯敬廷直奔北雍军大营。
左仲跟在他后头,察觉到将军情绪不佳,大气都不敢出。
回到营房,冯敬廷在中军帐里寻找片刻,从一个紫檀木匣子里找出一块玉佩,递给左仲。
左仲正要伸手来接,冯敬廷却松开了手。
玉佩摔到地上。
砰的一声,碎成了三块。
左仲吓得脸色一变。
这块玉,是太后殿下找白马寺的高僧开过光的,是一块平安玉。当日将军连下三城,太后专程差人送来,并带话说,此玉可保佑将军平安,战无不胜,无病无灾。
这玉摔碎了,那可得了?
左仲脊背一凉,立马抱拳,单膝跪地。
“将军恕罪,属下一时不查……”
“我摔的。”冯敬廷没有看地上的碎玉,冷声吩咐左仲。
“快马送去中京,交还太后。”
又道:“并请太后治罪方福才,下毒伤人罪。”
左仲愕然抬头,打量冯敬廷的脸色。
一片冷寂,没有商量的余地。
左仲拱手应下,“属下即刻去办。”
三块碎玉摔得不太平整,通体莹绿,是难得的珍品,左仲小心翼翼地捡起来,找一张黄纸包上,心里很是糊涂。
好好的玉佩,为什么摔碎?
将军将其带给太后,是要表达什么呢?
—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中京洛城,嘉福宫里的李桑若摊开掌心,看着三块碎玉,俏目透红,隐隐已有泪光。
“他这是在提醒我,给我敲警钟呢……”
“他要那个贱妾,他护犊子了!不让我再动他的人。”
“你说说,他的心,为什么这样硬?”
年轻太后的声音,一句比一句尖利。
方公公额头冒着细汗,盘算着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想着自己给林娥的那包药,整个人战战兢兢。
“殿下,这,这中间定有误会,将军……可,可能受了那个贱妾的挑唆,错怪了殿下……”
“误会?”李桑若猛地掉头,目光凄厉地盯住他。
“我送的玉他都不要了,你说是什么误会?我误会他什么了?亵渎皇权,不尊太后,他裴妄之就没把我放在眼里!”
方公公嘴皮抖抖索索半天,扑通一声跪下,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
“殿下,是老仆办事不力,害得殿下被将军误会……”
想了想,又硬着头皮将脑壳往地下一磕,抽抽泣泣地道:“请殿下将老仆交给将军发落,以消将军心头之气……只要殿下得偿所愿,老仆……老仆死而无憾啊。”
哼!李桑若冷冷地坐下来。
“一个贱婢而已,他要多少,哀家就可以赏他多少。为何偏生要这个冯十二娘?她到底有哪里好?诱得他这般入魔,为了她,杀害哀家所赐的姬妾,甚至摔坏哀家给他的玉……”
方公公答不上来。
一个残缺不全的男子,能想出来的理由,也无非是为美色而已。
“是我不够美吗?”李桑若当真伤心了,她从来没有在宫人面前这般失态过。泪目盈盈,欲哭不哭,那模样看得方公公都心软了。
“太后绝艳过人,世间何人可比?”
李桑若扭头看他,笑得比哭还难看。
“那他为何拒绝哀家,偏要那贱婢?!”
“……”
方公公心下一阵突突,怦怦跳个不停。
他虽然是太后的心腹内侍,但听多了这样的隐秘,也怕被她杀人灭口的啊。
其实太后是很好哄的。
方公公是嘉福殿里最会哄太后的人。
但这事,他也为难。方公公后脑勺上都是汗水,绞尽脑汁才为将军找到一个借口来安慰太后。
“将军本不重欲,又顾及殿下的身份,自然要守君臣大礼……但依老仆看,这么多年,将军身边都没个侍候的人,不是心里惦记着殿下,是为什么?血气方刚的男儿,心里没个人,又如何守得住?”
“那她为何突然收了冯十二娘这个贱婢?”
太后暴怒,方公公说得结结巴巴。
“说不定是这贱妾修习了什么媚术,也是有的……”
“是吗?”李桑若的脸色好看了许多。
仔细一想,确实是这般。
以冯敬廷的为人,要不是心里有她,又如何会拼尽全力拖举她的匡儿登上大位?
要不是心里有她,又如何会亲口对她承诺,将为匡儿的江山,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又如何会说出有他在一日,必会保他们“母子平安,江山永固”这样的话?
可他到底还是为了一个女郎,要与她作对了。
其实,李桑若并不在意冯敬廷有侍妾。
这世间,哪个有本事的男子身边没几个莺莺燕燕?
令李桑若痛恨的是,冯敬廷把别的女子放在心坎上,宠着,护着,怜惜着,看得眼珠子似的,还不许她碰。
李桑若的心,从来没有这么空。
她想了许多理由来安慰自己,可空掉的地方就是填不满……
夜里的油灯慢燃轻爆,方公公朝侍立在帐外的俏郎君使了个眼神。
那俏郎君点头会意,走到李桑若的面前,徐徐拜下。
“殿下,可要小人陪您用些夜食,说说话……”
“滚!”这个侍卫叫宋寿安,眉眼与冯敬廷有几分相似,但身子清瘦,个头也没有冯敬廷高峻,但他已经是方公公找遍大晋,好不容易才寻摸回来的人了。
宋寿安在嘉福宫里侍候的日子还不长。
平常,他温声软语地对太后殿下说几句话,总能讨得太后欢心,得些赏赐。
哪知今日上去就触了霉头?
宋寿安不敢大声说话,弱弱低着头,后退出去。
“等等。”李桑若突然扭头看着他。
宋寿安受惊地抬眼,目光里满是怯意。
这是李桑若最讨厌他的地方。
眉眼再像冯敬廷有什么用?
还不是一个怂包、懦夫,不见半点男儿气概。
冯敬廷何曾像他这般唯唯诺诺?
冯敬廷何曾对她弯下过脊梁?
李桑若心口一酸,眼眶便红了。
她想冯敬廷,想得快要死了。
“方公公,给他找一套将军服来。”
方公公怔了怔,没有觉出太大的意外。
这不是太后殿下第一次这么做了。
有时候太后心情好,便会叫宋寿安穿上大将军服,站在一片朦胧的光影里,对她笑,或是说上几句好听的话……
这一套方公公驾轻就熟,很快办好。
等宋寿安换好衣服,小心翼翼地走进来,方公公看一眼他的眉眼,心下不由叹息。
这人脸有六七分相近,气质和冯敬廷却天差地别,怎么都教不会。
方公公将油灯的灯芯压掉一根,让光线变得暗淡一些。
他以为仍像以前那样,哄哄太后就好。
不料,李桑若叫他,“你出去,领二十大板。”
“殿下……”
方公公苦着脸,眼泪都要下来了,躬着身子不停地求饶。
“方才不是说死而无憾吗?这就怕了?”
李桑若看他那模样,嫌弃不已,“去吧。他说了,我不能不应。”
方公公知道自己这顿板子免不了,又说了几句表忠的话。
李桑若的神思有些游离,不耐烦了。
“一会再罚,你先在外面守着。没哀家命令,不许任何人靠近嘉福殿……”
方公公略松口气:“老仆省得。”
他朝宋寿安递了个眼神,默默退下。
殿门合上,发出一声闷响。
李桑若坐在软榻上,看着一身大将军服却满脸惶恐的年轻男子,眼皮半阖,慢慢朝他招了招手,“你过来。”
宋寿安凝滞片刻,朝太后默默挪步,“殿下……”
他很害怕,太后一句话可以让方公公挨二十大板,同时一句话可以诛他九族。
然而,太后并没有发怒,她只是轻轻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又徐徐朝下,一点点抚摸,像是在透过他,看另一个人,那个真正的大将军。
宋寿安的瞳仁微微收缩,红了耳根。
以前太后从不碰他的,从不。
太后嫌弃他出身低贱,只是一个不入流的陶匠。
但太后喜欢他的脸,常常会痴痴地看,目光里流露出缠绵和眷恋。
有时候,太后盯着他一看就是好半天,看得他心里发毛,如上刑场。
这样的亲密还是第一次。
宋寿安心跳如雷,极其难耐。
李桑若很喜欢他的心跳声,贴耳上去感受片刻,问他:“入宫前,房里有过妇人吗?”
宋寿安羞愧地摇头。
李桑若嗤笑一声,“知道怎么做吗?”
宋寿安盯着太后那双变得奇异幽亮的眼睛,几乎瞬间就懂得了太后问的是什么意思,结结巴巴地道:“听,听人说过……”
李桑若又是一声嘲笑。
“别人说有什么用,得你自己有本事。”
宋寿安低头,“小人,小人……”
呵!李桑若垂下眼,“来,哀家教你。”
说罢她在那片坚硬的铠甲上轻轻一推,起身绕过帘子走向内室,“来啊,侍候哀家沐浴。”
玉容殿里空无一人。
宋寿安咽了咽唾沫,紧跟着走过去。
帘帷春深,香衾寂静,金炉里青烟袅袅……
不多一会儿便有娇娥轻唤传出。一遍遍唤,一遍遍唤,将军,将军啊,疼疼我,疼疼阿若呀……
“我看到了,我看到将军了……”她愉悦的,看到喜欢的大将军野马一样闯进来,带着千军万马冲得她颤抖发颠。
“将军,你撞到阿若心上了。”
“将军呀……”
方公公在殿外守着,不停地擦拭额头的汗。
太后守寡两年了。
年纪轻轻的女子,白天在殿上临朝,和文武百官共商国事,到了夜里,守着一座孤冷冷的嘉福殿,比那庙里的尼姑还要清苦几分。
方公公不知该为太后担心,还是该为她开心……
这天太热了!
不知过了多久,方公公再得令入殿,太后殿下已经洗漱好,换了一身轻便衣裳,一脸潮红,面色沉沉地走出来。
那宋寿安满脸狼狈地立在一侧,不敢抬头看人。
李桑若平复好心情,缓缓坐到软榻上,声音带点沙哑。
“唤丞相入宫,哀家有要事相商。”
丞相李宗训是太后的亲爹,本就是高门隽才,很得先帝赏识,是先帝最倚重的谋臣,在外孙小皇帝登基后,更是手执权柄,势倾朝野。
所谓太后执政,要谋术心计,还得这个生父。
方公公心下了然,带着宋寿安应诺退下。
李桑若一个个静静坐了片刻,又将那三片碎玉拿出来看,神情凄苦不已,“你待我如此狠心,当真是有恃无恐,不怕我翻脸无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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